在返回老山泉茶馆的途中,阿钟讲,他是再也不想干了,被他爹娘知道,他不死也得脱层皮。但阿钟可以不够意思,他阿德不能不够意思。阿钟不来就不来,他和汝月芬一定会来。汝月芬虽然没吭声,但他知道她会管到底的,他很定心。
他们仨一出洞,那后门竟被风吹得更开了。阿德去客堂放风灯,看到那一排在暗中光灿灿的冲茶的铜吊子都在,心里一阵大喜。门开成这样,居然没有贼偷,他庆幸极了。
这会儿阿德又开始想那个一直令他不解的问题:他撞在厅堂的门槛上,阿咪怎么偏偏在那个时候,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还有望江楼里那两匹莫名其妙的大犬,这都是咋了?洞窟中的那些蛇,刚才他们还专门去看了一下,也踪迹全无。虽则蛇和猫呵狗呵的比,事儿没有那么凶险,但不论怎样,一到节骨眼上,他阿德怎么就有如神助,都能化险为夷?想到这里,他一手提着在这之前搁在南禅寺洞口的两盏风灯,一手提着这一回取的两盏风灯,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厅堂。
值夜看店的阿三伯在楼上鼾声如雷。哼,这会儿,就是把他卖掉,他也不知道!
当阿德把风灯和自来火都放回原处时,他心里感到从未有过的踏实。忽然,他看到橱柜抽屉里头有几支纸烟,心里竟涌出一股子想抽支烟的渴望。
“疯了!”阿德用力地关上了橱柜抽屉。
汝月芬在后门口轻轻地将半扇销死,向阿德猛猛地招招手,让他快点。
站在门边的阿钟说:“管他了,门不关就不关,从墙上爬出爬进累杀人,就让他们当自己忘关了好了!”
汝月芬觉得也行,那半扇不关就不关,碰上就行。
看着笃笃定定走在院里的阿德,阿钟脸上掠过一丝坏笑。
阿德边走边摸着兜里的两支烟,思谋着呆会儿要不要给阿钟也来一支。这时,一个音质醇厚清亮,带着闽南口音的声音猛地从门口那一头传来:“洋伞修伐,阿有洋伞修伐!”
第199节:心 事(9)
阿德一愣,而后跳起身来屁滚尿流地向门口飞奔而去。就是打死他,他也没有料到阿钟会来这一手。阿三伯的鼾声戛然而止,然后是几下声如响雷的咳嗽声。阿德和汝月芬一起魂飞魄散地逃离老山泉茶馆,很快便追上了笑得浑身乱颤的阿钟。
阿德一把揪住阿钟,抡拳就打,被汝月芬两手抱住,拖到一边。
“你……这坏■,你这不是要人性命吗!”阿德喘着大气,余怒未消地大骂阿钟。
仍然笑得嘎嘎的阿钟语不成声地说道:“我就……看不得你那■样……笃定泰山,我气不打一处来,就……就……”
汝月芬一想到假装镇定自若的阿德,突然形如脱兔的狼狈样,不由得隐声大笑起来。阿德想一想,也不好意思地笑开了。
汝月芬笑得刹不住闸了,她微俯轻仰,处处流露出清幽温润的身姿,如晓风柳行,透出一种惊世的清丽,而满脸的笑靥既委婉俏美,又含蓄内敛。
阿德的心儿乱了。
阿钟先走了,阿德因为阿钟如此善解人意而心怀感激,此刻他就想单独同汝月芬呆在一起。
“走吧,咱们。”汝月芬柔顺地对阿德说道。
“咱们先去关门,成不!”阿德向汝月芬征询道。他突然记起来,方才逃出来时,那扇门没关。
“我就喜欢你这样,不怕麻烦,做什么都想弄得圆圆满满的。”汝月芬想到自己刚才听了阿钟的,也想偷懒,觉得很不好意思。她直直地向阿德伸出手来。
阿德有点不自然地握着汝月芬的手,一有人夸他,虽则心里高兴,但他浑身不自在,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他敷衍道:“也不完全是这样的!”
他们手牵手,很快地又回到老山泉茶馆的后门。
阿德一推门,门已落栓,他知大事不好,一拉汝月芬,转身就逃。
“谁家的小兔崽子,三番五次地跑来折腾人!你们要做什么,你们?门没关,知道你们这些短棺材要回转来,触杀你娘!”阿三伯站在梯子上,探出墙头边骂边将搁在墙上的一排砖头瓦块,落雨似地掷过来。
阿德护着汝月芬,背脊上扎扎实实地挨了几下,紧接着,半块板砖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后脑勺上。他哎呀一声,眼冒金星地扑在了汝月芬的身上。
汝月芬猛地一回脸,嘴唇一下贴在了阿德的脸上。阿德和汝月芬似乎同时遭到了雷击,张口结舌地愣在了那儿,完全傻了。
不知阿三伯是手头的砖头瓦块用完了,还是打中了人,唯恐弄出点事来,他收手了。他显然没有认出阿德,仍旧吹胡子瞪眼地从墙上探着头,又骂开了:“哪儿不能香面孔、摸奶子,跑这儿来发骚,也不看看这是啥地方!”
阿德和汝月芬又同时闹了大红脸,立即两下分开,一个捂头,一个捂嘴,撒腿就逃,一口气逃到了蚌壳弄口。但阿德感到这次没有像在河边那次那样难堪尴尬,只是羞得浑身都充了血。
阿德一直觉得手里黏黏糊糊的,他知道肯定是血,但他不想让汝月芬担心思,始终不撤下手来。汝月芬见状死活掰开阿德的手,一看手心里一摊黑亮的血,就气急败坏地骂开了:“这只老猢狲,把人头砸开,明早找他去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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