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阿二反手抹一把根根直立的头发,狠抽两口烟,一手将烟头弹到河里。看到两股浓烟从自家的鼻孔里徐徐喷出,张阿二觉得自个儿像一张画片上的龙。
他是到了街上,才知道天官已经到了桐镇,嗨,这老娘舅!张阿二开始怨王兴国,这么大的事他居然是从外头听来的。天官回桐镇这事,让他兴奋极了。这天下是天官的,而天官是伯爵的兄弟,因而这天下也是伯爵的,他是伯爵的人,所以他感到这天下似乎也是他自个儿的。张阿二这会儿比任何时候都要春风得意。
张阿二、阮老三领着李镇公的人刚才去了几家诊所,盘问下来,一切正常。这会儿要去看伤科的老方宝那儿走走,瞅瞅可有什么情况没有。一见缩头缩脑的根发,阮老三扯开喉咙喊了一嗓子:“汝老板,铜钿备齐了没?今天你再不交,那就是为难兄弟了!”
经阮老三这么一吆喝,张阿二记起了前两天他们协助镇上财税所收费的事。本来,今天根本顾不上这事的,但与这个老根发约下了,今儿不交费,他们就来帮他关门。他不能说了不算,要不往后,还有谁会忌他?
张阿二一到这家汝记山货店门口,脸就不由自主地阴了下来。他停下脚,站在店外,冷冷地扫视着这家看起来还算殷实的山货店,但他瞥了一眼根发,就把眼睛移开了,他不要看见这个人。自从知道那个小丫头就是这家山货店老板的女儿,一看到这个系着竹布筒裙的汝根发,他立马想到那天拦着陆子矶,被他的女儿羞辱的情形。他这口恶气一直没有机会出呢!
“走开,走开,这又有什么可看的?怎么啥事一到你们这儿,就跟苍蝇见了血似的!”张阿二如同赶苍蝇一样,向慢慢地围到门口的人,甩着手喝道。
人们向两边退了退,仿佛有几分抱歉地朝张阿二笑笑,但就是不肯这样扑空离去。
根发从来没有欠过什么人的账,他缩在一边,无地自容地对张阿二、阮老三他们一拱手,一脸堆笑道:“不凑巧得很,这两日我一直在外头想办法,大家手头上都有些紧,我也有点周转不开,都是乡里乡亲的,看能不能再宽限两日?回头我再出去想想办法,不好意思,各位帮帮忙,帮帮忙!”
在其他店里收钱的财税所老沈突然从人丛中冒出来,对根发撇撇嘴道:“乡里乡亲?这儿跟谁不是乡里乡亲的?都像你这样,今朝推明朝,明朝推后日,这笔铜钿恐怕到明年也不定能收上来呢!一收税费你们就嚎,镇上都是好说好商量,已经作过让步,有些费能降的都已经降过一降的。都是讲好的事情,今朝再不交不成呐,太阳落山前头!”
“那如果实在拉不开栓,交不出,再咋办?”根发脸一红,硬撑道,“你们说一月清就一月清,一年一交就得一年交?全由你们说了算,还让不让人活了!”
正准备转身走开的张阿二慢吞吞地拧过脸来对根发吼道:“那就是我们说了算,你他娘地爱活不活,关你爷屁事!今天不交钱,搬货!”
根发一愣,他争红了脸闷头闷脑地立在原地,不知说什么好了。
“交还是不交,放个话!”张阿二的指尖戳住根发的鼻尖。
“装熊啊,那就这么办,搬!”阮老三看着一言不发的根发,向老沈手一挥,搬起半袋胡桃就要往外走。老沈抓起一箩筐黄花菜,一上肩就走。
一直缩在一边的小伙计,叫一声扑过去,抓住那袋胡桃,不让阮老三走。张阿二一伸手从后头抓住小伙计的脖颈,往边一悠,就将人扔到货架下。小伙计一头撞在货架上,架上的两个装着干果的方瓶齐齐地应声落地。一地的干果,一地的玻璃碎片。
根发眼前一片模糊,突然他觉得一股气儿直蹿脑门。根发冲进柜台奔到里屋,抓住一把菜刀,旋风般地刮到店门口,将雪亮的菜刀抖抖索索地横在脖子上。
根发除了闻到的那股铁腥气外,脑子里一片空白。他颤抖着声音说:“你们搬搬看,今天真不活了!”
被撞得晕头转向的小伙计扑过来拦腰抱着根发哭喊道:“师父呀,不要呀,不要呀!”
门外的人群一阵骚动,哗的一声散了开去。老沈看着根发痉挛的脸上那一双赤红的眼睛,不知不觉地松开了手里的箩筐麻袋,三步两步地退到街路上,看看站在一边看着根发的几个外乡客人,再看看一脸雾气的根发,对众人尖叫道:“这也算暴力抗税!”
第205节:宝 塔(2)
张阿二浑身一抖,怒发冲天指着根发的鼻尖大骂道:“触,我就不相信!你他娘的吓唬谁呵,你今朝的刀要是不切进去,你就是婊子养的,搬!”
阮老三夺过那袋胡桃,直接扔到门外,又提溜起一袋黑木耳,往门口走去。
小伙计放开根发,再次奔上前,两手拖着袋底,向后拽去并大声哭喊。
根发一口牙齿嘎嘎作响,他眼一闭,在店里店外的人的一片惊叫声中,使大劲将刀往脖子一拉。
根发的血呼地从刀口中狂喷而出,飙了张阿二一脸一身。张阿二大惊失色地一把推开向他倒来的根发,跳到门外对众人道:“是这老翘辫子自己干的,你们可是都亲眼看见的!”
根发身子一晃,随着菜刀呛啷坠地,直直地倒在冲进门来的人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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