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阵凄厉的带着簧音的哨笛一路响将开来,人流纷纷闪开,让出路来。两部载着被桐镇人叫作“洋龙”的抽水机的推车一前一后,横冲直撞地沿街推来。
张屠户的皮围裙外,毛毛糙糙地罩了件印有“洋龙会”标志的马甲,他驾着后边的“洋龙车”双把,一膀子撞开一个挡道的人,张口就骂。他突然看到施亚平了,便扭头大喊一声:“施先生,上!”
施亚平虽然不是张屠户一组,但也在一起操练过多次,听他一叫,便放开哈松,向施艳林一点头,就挽着袖子赶上去推车。施艳林扶着哈松肩胛,怅然若失地看着施亚平的背影消失在人流中。
施艳林还没开口,哈松就站在当街结结巴巴地将汝月芬是人蛇的话,从头至尾地对她说了一遍。
“汝月芬不是个人!”施艳林的眼镜从鼻梁上滑下来了,她难以置信地又问一遍,“你是说汝月芬是条蛇?”
哈松、泉福肯定地点了点头,哈松说虽则蛇郎中他们说话声音又低,塔里的风又大,好些话都没听清,但汝月芬的事,他们可是听得真真切切。
施艳林的目光越过那些争先恐后蜂拥而去的人流,朝天看去,她觉得要么是这两个土头灰脸的孩子,要么是那个她在学堂门口见过的蛇郎中,要么是她自己,或者干脆是这个世界疯了。
“他们藏在宝塔里干什么,你们说的那两个什么郎中?”施艳林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大好使了,她本来想再问点有关汝月芬的事。哈松和泉福大力摇头,他们始终没有搞明白那个蛇郎中为什么要在塔里,他们只听见汝月芬是人蛇这个话,就这个。
哈松和泉福还未完全从汝月芬是人蛇的惊骇和那巨大的爆炸声的惊吓中醒来,他们后面追加的有关那两个郎中的谈话,便显得支离破碎,混乱不堪。施艳林一听,就知道这俩头本来就缺点活的蠢驴,脑子完全乱了。
“哈松同学,还有颜泉福同学,你们两个听好了!”施艳林严肃地把两手分别搭在哈松泉福肩上,推一推他们,盯着他们的眼睛说,“汝月芬是人是蛇的事,绝不能再这么对人瞎讲了,那是要弄出人性命来的!汝月芬回头一有点啥事,我就送你俩去吃官司坐监牢,你们可听见!”
哈松泉福脖梗一缩,不住地点头,一脸的诚惶诚恐。
“那就赶紧回家吧,再不要到处乱跑了!”施艳林轻轻地推了哈松泉福一把。
哈松泉福战战兢兢地走了。
施艳林立在原地发了会儿呆,她记起卞德青同她说过这事,王大毛他们怎么霸着路不让过,汝月芬不依,然后王大毛卡人喉咙,蛇郎中怎么救人。但汝月芬咬伤王大毛,那些杀胚怎么可能会没有一点点反应呢?这王大毛是何许人,桐镇人都知道。至于汝月芬在学堂被毒蛇所伤,包括那什么灵蛇弄塌了汝家屋面,汝月芬用药,又如何反应,她想不能说明什么人呵蛇呵的。施艳林这就想到王大毛家去一趟,看是不是汝月芬咬了人,被咬的人就会中毒。她回头向南禅寺方向看了一眼,那儿有一股股狰狞的浓烟扶摇直上云天。要是施亚平在就好了,她想。
施艳林找了个人问了问王大毛家的住址,一路寻过去。
王大毛的家是一幢石库门房子,门前有一条碎石路,墙门两边晒满了各种布片。施艳林走近屋门口,听见一个老头在喊:“死了也好,活着也只是作孽,被街坊戳脊梁骨……”
施艳林一惊,寻思要不要进去看个究竟,屋里又传出一个老妇凄厉的哭声,边哭边骂:“做人也得摸摸良心,不是你儿子,你也配天天鱼翅海参的往里胀?现在看他死了,连句好话也没有……大毛啊,你走了,娘就快来陪你了……”
后屋传出几个人慌乱的脚步声。施艳林趁乱走出大门,头昏脑涨地向渔园走去。
她起初对蛇郎中的说法嗤之以鼻,觉得荒唐之极,但王大毛竟然真的死了,照哈松说的,仅仅是被汝月芬咬过一口……施艳林感到心里不仅乱成一团,而且很是有些惊恐。
在去渔园的路上,她一直在关照自己不要慌,即令汝月芬真像那个不吃饭的神经病蛇郎中所说的那样是条毒蛇,或者是个像白素贞那样的蛇精,最后要了王大毛的命,但只要汝月芬不下嘴咬人,那就不会酿成祸端。要紧的是,得马上先把汝月芬叫出渔园,天官和他那么些要员在那儿,不要没事弄出点事出来。
第218节:流 言(3)
施艳林这会儿开始细细地咂摸那个蛇郎中说的每一句话,越咂摸就越觉得有点像那么回事。蛇郎中绝无诬人清白的动机,他吃这碗饭,一吃几十年,与蛇打交道,比和人打交道的时间还长,应该说绝少有看走眼的时候。
家有大蛇做伴,此其一;其二,咬伤王大毛,要了人性命;其三,学堂里的那些蛇,不用说都是奔她来的,她自己被毒蛇咬伤,竟能不治而愈,就是蛇郎中那话:以毒攻毒;其四,一个人如何能为蛇药所伤,且全身呈现出蛇的中毒症状?
原先那些因算术卷子而牵扯出来的疑惑,因为汝月芬的合理解释,就一笔带过了,她也再没有细究,可这会儿她又不禁再生疑窦。汝月芬有时似乎有一种未卜先知的神通,她的那一对眼睛仿佛什么都知道,有时她看见那对眼睛心里就发虚。尤其是那次下午课前睡中觉,汝月芬竟会直奔徐先生那儿,这太让她生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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