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德一脸崇敬地看看图片上的那个神清气爽的小伙子和粗铁丝笼子里的大林蟒,又看看眼前这个腰圆膀粗的大汉,情不自禁地叹道:“喔哟哇!”
陆子矶威风凛凛地手握一条大蛇,这蛇体长两米有余,背部淡蓝带灰褐色,背脊处还有一条黑色的链状条纹,蛇体两侧布满大大小小的斑点。
“这样大的蝰蛇,剧毒!”人丛中有人喊一声,腔调中不无有几分卖谝的成分。
“好,这位阿叔识得此蛇,请各位看好!”陆子矶用力一握蛇身,蛇首一晃,在他伤痕累累的手背上即时现出一对齿印,不一会儿两滴血珠便完全覆盖了那对齿印。陆子矶不慌不忙拾起布摊上的药丸咬下半粒,嚼成糊状涂抹在创口上。他又将上药的手背凑近那条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蝰蛇,那蛇圆睁着眼珠立马向一边奋力挣扎。人丛中一片惊叹声。
一个人微微地喘息着,从旁边的一个伙计模样的人手里拎过竹篓挤进来,皮笑肉不笑地说:“陆师,能赏脸试试咱这蛇吗?”
阿德认得此人是贩蛇的邋遢高申。
高申现今已是镇上的蛇大王,不再像从前那样弄一两袋蛇站在路边兜揽生意了。他收蛇也捕蛇,镇上和外埠许多蛇,不论有毒无毒的大都经他手里出去的。现在镇上谁都知道邋遢高申阔绰起来了,他造了楼,讨两房娘子,常在街上挺胸凸肚地走来走去,极为自得。
“好!”围观的人大都明白高申的用意,齐声叫好。
“好,这位爷叔帮场子帮到这分上,够朋友!”陆子矶接过竹篓,收好蝰蛇后,打开盖,将整条手臂蜷入高申的蛇篓内。
有人啧啧有声,向后退去。
陆子矶一手拎出两条大蛇,一条蝰蛇,一条短尾蝮蛇。
猛地从暗处被拎到白花花的大太阳下,两条大蛇无须陆子矶逗弄,吐出血舌张口便咬。陆子矶油黑的手臂上多了四对深刻的齿印,他谈笑风生将咬伤的手臂转圈示人。待血糊手臂时,陆子矶又拾起布摊一粒药丸,他用药丸先在摊内石板上划一个大圈,将两条蛇置于圈内,才把剩下的药丸填入口内。那两条蛇沿圈游行一周,便各自缩在圈中央盘作一堆,引颈作势。
人群半日无声,然后轰一声,有千百只手伸向布幔上的药包和那摊暗绿色的药丸。
阿德捷足先登,抢得一个药包,里头包着六粒蛇药。他高擎着六枚铜钱递交陆子矶手中,陆子矶嘴角上沾一抹暗绿色残液,微笑着向阿德颔首称谢。
阿德看着那条疤痕交错此刻已泛出黑紫光泽的手臂,肃然而退。
“大贵楼摆一桌,请陆师吃酒!”高申大声高气地吩咐伙计。
陆子矶坚辞不受,看看药已一卖而尽,便开始收场。高申一步上前对陆子矶说:“陆师,你老在镇上这段时间做出的蛇药,听说还有蛇什么散。哗,一撒,蛇全蔫了的那种,我高申全包,省得你老风吹雨淋地到这儿来出摊!”
“承蒙爷叔抬爱,陆家祖传蛇药从未有过被人包销先例,陆子矶也不能坏了祖宗规矩。再说,你捉蛇也不能赶尽杀绝。得罪,得罪!”陆子矶连连拱手道。
高申无论怎样软缠硬磨,陆子矶始终婉言谢绝。高申和伙计怏怏而去。
阿德无比敬仰地看着这个蛇医,一步步地退出圈外。忽然间,他想起了他干吗要上大桥头,立即撒腿就跑。
迎面急匆匆走来一女人,阿德一眼认出这是汝月芬的娘呀,不由得面红耳赤,心惊肉跳。他明知她娘并不认识自己,但还是绕小圈避开了。
郝妹直奔那拨人而去。
汝月芬站在岔路口不知怎么才好,她不知道等人是这样的别扭。认识自己不认识自己的人,路过这儿都会看她或者问她。于是,她沿着新马路走上一程,然后又顺原路走回来。
一个细高个女人目不斜视地抱一包袱向汝月芬走来,汝月芬赶紧贴边让过。那女人孀居多年以替人洗衣为生。她有一个高大威猛的傻儿子,名儿叫星星。他动辄掏出那杆“长枪”,狂喊着“触屄呀,宝宝要触屄啊”。星星终日在外追逐女人,那些女人的男人父兄临了总像痛击野狗一样地将他弄得满身血糊拉拉。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镇上的人再看不见他东奔西突的身影了,谁都在说这个星星不发花痴了。
汝月芬每每见到这个细高个的妈妈,便把头脸垂得低低的,大气不出一声。她的心里充斥着无法抑制的厌弃。
又有一个圆头圆脑的老男人与汝月芬擦身而过,他是镇上唯一的金银首饰匠。当夜深人静时,他就把大白天从人家眼皮底下巧取的金芥银粒仔细收入一根铅管,再将铅管插入后院的花圃里。想到他一双小眼睛滴溜溜四处巡视,万分警觉的模样,一抹浅笑浮上了汝月芬的嘴角。
第45节:蛇 医(5)此书下载于金沙论坛,更多好书请访问www.51TXT.CN
这时,一个五十出头,满脸斯文,穿着一身做工考究的绸布长衫的瘦长男人踱着方步向这儿走来。跟在这个瘦长男人后面撑着一把黑洋伞的是他的贴身保镖,另有四个身挎德国造驳壳枪的保镖一字形排开走他的身后。他就是王伯爵。二十多年前他的伯父,桐镇的王家祠堂族长和镇长王大南撒手西归后,王伯爵便取而代之成了这桐镇王姓氏族的族长。他是镇上的大亨,大人小孩都认识他。他在桐镇开了几家缫丝厂、染织厂,在京津沪三地还开了几家大的绸缎庄。王伯爵自从几年前连续两次遭到枪击,险些乎丧命后,便深居简出,即便偶然外出,哪怕是在镇上也是这般前呼后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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