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钟这时走到一边,朝铺满半边天井的那一大片喇叭花撒尿。他踮着脚尖,像狗一样的这边尿一点,那边洒一点。
第95节:渔 园(5)
那些喇叭花结满乌黑的籽粒,花开花落,年复一年。阿德有时看着那些娇艳欲滴、自生自灭的花儿,有些个心痛。他不允许谁践踏摧残这些喇叭花,在这尿尿拉屎不算,那算施肥。
“当心,一条蛇蹿出来咬你!”金山坐在廊下的石阶上靠着廊柱说。
阿钟连忙腾出一只手,一拍胸前的口袋。阿德知道阿钟在看他那几粒蛇药在不在。阿耿伯被毒蛇咬杀的消息一传开来,镇上人很多人都到蛇郎中陆子矶那儿买了蛇药。最近这几天,这小子像戴护身符似的,将那几粒蛇药带出带进的。看阿钟失望的样子,他那几粒宝贝蛇药显然忘带了。
阿钟赶忙将老二草草一抖,收好,跑过来和大家坐在一起。
他们三个并排坐着,齐齐儿看天。
“这几天,庙里的和尚道士又忙开来了。是吧,阿钟?”阿德想起了昨天早晨几个镇上的闲人和一个出家不过一年半载的中年道士,都穿着道袍拿着法器肿着眼泡,从王瞎子家走出来又到那俩小孩家去了。
“现在的和尚道士也算和尚道士?骗钱混饭吃,夜里啊呜啊呜嘴里,不知念一通什么东西,然后木鱼‘笃’的一记,‘半夜餐’!”金山冷笑一声。
“你看见的呀?你家又没死人!”阿钟有点火了,口气很冲。
“要么你们家死人!我没看见,就不能听见?”金山比阿钟火气更大。他们俩虽然同岁,但阿钟永远是金山的手下败将。阿钟愤愤不平地把头扭到一边,今天不想再跟这个傻逼金山说话。他对阿德讲过,同金山在一起贼没劲,不过……不在一起也没劲。
金山啪的一声在门框上拍杀一只蚊子,几扇门惊天动地地响了一阵,金山斜了阿钟一眼道:“真是白痴,还敢落在我的眼皮底下,嘿,你娘算是白养你了!”
阿德觉得无聊透了,他狠狠地斜了这两个人一眼,恨不得马上立起身来走掉。刚想接嘴回击金山的阿钟,也就不吱声了。但他们还是满怀敌意地相互看了一眼。
草包仓房笼罩在浓浓的暮色中,那边的喇叭花成了黑糊糊的一片,无形无状。墙根下那只蟋蟀又持续不断地发出了一串鸣声。他们说话声大些,它就停一停,但隔一会儿就会毫无顾忌地大叫特叫。
阿钟起身蹑手蹑脚地向那儿摸去,然后呆在墙脚下静待蟋蟀发声。阿钟一起身,蟋蟀似乎心有灵犀,就立即噤声了。
“你总不见得推倒这堵墙吧?其实你就是把这墙拆了,也没有用!”金山说。
“操他娘呀!”阿钟跺脚骂道。
“你骂啥人?”金山霍地站起来问。
“蟋蟀!骂蟋蟀也不成?”阿钟自以为得计地笑道。
“不成!”金山向阿钟走去。
“去他娘的,回去了!这样老子明天再不出来了!”阿德愤怒地朝院门走去。汝月芬这会儿恐怕早就睡过一觉了,爹娘可能也满世界找过他后,正在家里咬牙切齿地骂人呢!
“来人啦,快点!”阿钟抬腿逃进喇叭花丛中。阿德金山像兔子似地蹿到阿钟身边蹲下来。
“哪里,哪里呵?”金山一点感觉也没有。
阿钟向院外空地的半弄口指点,他不仅眼贼,耳朵也尖。他们俩侧耳细听半晌,才听见一阵细碎轻浮脚步点过空地朝这边走来。
一条瘦长的黑影嗖地飞入院门,警觉地四下一看,急奔草包仓房。但瘦子又很快折回来,稀里哗啦走进花丛,站在那到处查看。把头埋在花叶中的阿德仨人吓得大气不出,头埋得更低了。歇了半天的蟋蟀又叫了,瘦子慢慢撤回仓房排门前。
一阵钥匙捅锁的声音之后,门像被风吹开似地发出轻悠悠地吱嘎声。他们听见里头翻动草包的声音。镇公所的人不用偷偷摸摸,但也没有一个贼会偷草包,看来这人把什么东西藏匿在此的可能性最大,阿德推测道。
但瘦子这时却走出门,一抬腿向外奔去。过了一会儿,阿德他们刚要起身,外面传来了沉重而又杂沓的脚步。俄顷,两条黑影弯腰弓背,背着一个大圆包袱跑进院门,直奔仓房。先前进来的那瘦子急邃地迈着双脚,走了进去,但另一个人在离台阶还有一段距离,但却离阿德他们极近的地方,战战抖抖小小心心地将肩上的包袱放在地上。从那包袱的落地声中,听得出分量不轻。
他们同时辨出近处直喘粗气的这个人,正是租住在半弄边上那两间黑屋里的年轻小伙。
阿德拎出眼睛仔细地看这个人时,先前那个瘦子从里面奔出来,与那小伙一齐将包袱抬进了仓房。但待他们出来,正准备关门落锁之际,阿钟用肘碰触阿德,嘴向院门外一呶。
两条轻悄悄的黑影,快速闪身在院门的两边,阿德觉得胸前被人猛地一把揪紧了。看着先前那两人锁上门,步履轻松地向外走去,他的心不由得上蹿下跳起来。
第96节:渔 园(6)
那两人一出院门,埋伏在院门两边的黑影倏地冲了出来,随着两声低喝和闷响,阿德一个眼花,就见那两人像两只沙袋似的被放倒在地上。随即又被迅速地拖起来,咚咚咚地带向半弄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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