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客人走了吗?”觉察到侍者疑惑的眼神,安娜苏勉强定下神问道。
侍者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她问的是那位喝雪水的客人。“走了有一会儿了。”
“好,店里到时间就打烊,我先回去了。”安娜苏点点头,走入了小巷。直到从侍者的视线中脱离,她才停下脚步,侧身倚着墙壁,大口大口地喘气。
那个女孩,她怨毒的眼神,还有她的话语——叛徒,叛徒,叛徒!字字化成鬼魂,拖曳着长长的尾巴在安娜苏的脑海里盘旋打转。
这不是她记忆中那个卷发曼丽,爱装小大人的娃娃,那个娃娃早已淹死在仇恨的海洋中,面前的女孩不过是挟带着前世仇怨的怨灵,非要从仇敌心上啃下块肉来才甘心。
她的芭比芭比早就死了,在她自以为救了她的那一天起……
她伸出颤抖的手,捂住了眼睛。
“浅草。”嘴唇背弃了主人的意志,吐出了这两个字。这个已经不年轻的女子仿佛又回到了流血的那一夜,男孩并不宽厚的怀抱包容了她全部的泪水,他单薄的肩膀撑起了她的天空。任她哭得裂肺撕心,他只是淡淡地说:“我在这里。”像一句地老天荒的承诺,莫名地使她安心。
14年了,他果然还在她的身边,地老天荒也不过如此。
“浅草,浅草……”女子的喉咙里呜咽翻腾,她加快了脚步,怕慢了那个人便会随着夜风消散不见,到时候,还有谁的肩膀可以承受她的悲伤?
高跟鞋声纷乱地打碎在过道中,像一只生疏的手在键盘上敲出的零碎不成曲调的音符。终于,她站在房门口,深深呼吸,打开了门。
“浅……”笑靥还未绽开就已凋谢。
房间里,夏浅草坐在扶手椅中,一手支颐,目光沉沉地看着桌上的水晶花瓶——花瓶里插着几天前她从火星带回的安息香。花已半凋,打卷的花瓣反而更加蓝艳,滟滟地直侵染入夏浅草的眼睛中,化成阴沉的颜色。
“啊,你回来了。”身着帝国军装的孩子转过脸,若无其事地微笑。她像看到可怕的东西,身体猛地一颤,开房门的磁卡掉到了地上。
“看,怎么这么不小心。”夏浅草起身捡起了磁卡,语气仍是一如既往的温软澹泊。突地,他目光微闪,咦了一声拉起她的手。“最近都在忙什么,怎么蔻丹脱色了都不知道补上?”
她不动声色地挣脱开。“不是什么大事。”
“那怎么可以,对火星女子而言指甲可是第二张脸。哦,我倒忘了,你也是火星人。”孩子淡淡地笑,嘴唇向上弯成残酷的弧度。
安娜苏的呼吸为之一滞。“我也差点忘了……”
“是么?”夏浅草扫了她一眼。“我来帮你补上蔻丹吧,就用这些花。”他指着水晶花瓶中的安息香。
“你?”她脱口。
“你不信?当年可是有人教过我,她还让我帮她染指甲。可惜我那时候拒绝了。”他舒展开眉睫。“但我告诉自己,如果有下次机会,我要亲手为她染上伤心蓝,像每个火星人为他们的恋人所做的那样。”
原来,原来他从来没有忘记过当年她所说过的话,望着这个身居高位的人挽起袖口认真地摘下花瓣捣成花泥,她的胸口涌起温暖的波涛,片刻前的狐疑烟消云散。每天与那么多人擦身,有多少萍水相逢,有多少相伴一程,但真正可以生死不忘的到底还是只有他。
如果他不是帝国的人,如果她不是火星人……
贝壳状的指甲被涂上了蓝色的花泥,然后又被纱布层层包裹,他略有些不满意地皱起眉头。“放了三天的花色泽差了些,到底比不上新鲜的。”
她的大脑嗡一声炸开了,他……他怎么知道这花摘下来三天?她睁大了眼,想在那张波澜不起的脸上看出点什么?难道,难道他知道她这几天的行踪?他又怎么知道?难道……难道,她身边有眼线?他对她已经不信任到这个程度了吗?
浅草抬起眼睛。“我不过是随便说说的,你当我有这么大的能耐连花的新鲜程度都一清二楚?”他是笑着说的,但她却听得全身发冷。
“我累了。”她抽回手指。
“再等等,就差尾指了。”
女子固执地摇头。“我累了。”的确是累了,四肢百骸隐隐发涩,疲倦一层层翻卷上心头。她站起身,看着那个几分钟前还以为可以死生相依的男人,突然,眼中泛起水气,蒙蒙胧胧中他的面容暧昧不清。
她猝然转身,疾步而去,连一秒钟也不愿意再在他眼前待下去。
“苏。”他出声叫住了她。
她停住了,却没有回头,怕被他看到因为忍耐而咬破的下唇。
“苏,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的话尾带着长长的叹息。“但人的眼睛不是用来沉溺于过去的。”
是吗?是吗?如果真的可以忘记,如果真的可以……她的下唇被咬出了血丝,腥味在嘴里弥散。
“难道你真的不清楚吗?在这个世界上,你只有我而我也只有你了。其他的不过是无关轻重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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