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是的,她众叛亲离,有谁相信她,有谁让她依靠,所以她只有他。但,这一切又是因为了什么?她悲悲地笑:“是么?我倒不知道我安娜苏在帝国安全部影子部长的心里还有这么大的分量。你莫不是在讨我开心吧?”
房间里静了下来,空气中像掺进了冰渣子,砭人肌骨。她仍背对着他站着,连个正脸都不肯给,单薄的脊梁挺得直直地,好像随时可以代替主人爆发出愤怒的吼声。
落地窗边,洛可可式的扶手椅华丽高大,孩子的身体坐在其中越发显得苍白纤小,像个精致的娃娃。他轻轻摩挲着袖子上的银质袖扣,上面镌刻着一只苍鹰,那是他的徽章,只有那些与他共事过的帝国高级军官才明白这徽章和他是多么相得益彰。
他面沉如水,淡淡地说:“那么……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晚安,苏。”
女子决绝地合上了房门,切断了他和她。
吧嗒,一点银光打在地板上滴溜溜打转,孩子的手中已经空了,他的指节叩击着下巴,似乎正思量着什么事情。银光慢慢淡弱,终于静止在地板上,那只苍鹰仰头扬翅,目光犀利,随时准备扑杀猎物。
他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8
12月8日,帝国的国庆节平安到来。托斯卡纳的督察长在他的值勤日记上写下“一切正常”四个字。他合上日记踱到落地窗旁,从130层高楼上俯视,市集一如既往地繁华,小型飞行器在高楼间往来穿梭,对面的广场上工人们忙着准备今晚庆典用的烟花。真是再平静不过的一天啊,他想。
是的,很平静,除了“安娜苏”的老板娘失踪半个月这件事以外。
黑暗笼罩四周,寂静沉甸甸地压在人心上,只有远处传来的水滴声提醒着时间的流逝,一滴,两滴,三滴……数到1000滴时,她用右手支起了半边身子,手上的镣铐随之铿锵作响。被囚禁的这些天,他们在她的饭菜里放了麻药,一天中只有极少的几个小时可以稍微动动手脚,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在昏迷中度过。
他们怕她逃跑么?她能跑到哪里去?她讥诮地笑了,背靠着墙壁坐了起来。
一抹银光划破黑暗,那是一枚银袖扣,刻以苍鹰作装饰,扣下盘了几缕发丝,发丝的颜色与被囚女子的发色迥异。
还好,他们没有把这个搜走。女子珍重地抚摸着苍鹰,目光流溢。
那天早上他走进了她的房间,她明明醒着却闭目假寐,经过前一晚那样的针锋相对后她不知道该以怎样的表情面对他。她的呼吸微微有些紊乱,他也许发现了,但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拉起她的手套上了某样东西。
他的私人飞行器停在这幢公寓的楼顶,听到熟悉的起飞声,她才张开眼,下床拉开了窗帘。银色的飞行器拖曳着气流在高楼的缝隙间穿行,拐过一个弯后消失在了她的视线中。她放下窗帘,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右手的无名指上,银戒指熠熠发亮。他用他的发挽起了银袖扣牢牢系住了她,也许只是无心之举并不代表什么,但是……女子的身体靠着窗软软地滑下,沉积多年的泪水汹涌而出。
但是……她从未感觉如此脆弱,和,幸福。
铁门咯吱开启,又到送饭的时间了么?女子把袖扣藏起,举起手指遮挡突然射入的强光。眼睛渐渐适应了光线,她的唇角突然绽出微笑。“是你,芭比芭比。”
进来的三人中,两名彪形大汉跟随在少女身后,军姿严挺,俨然下属的模样。芭比芭比面无表情,低声下令:“你们先出去。”一个标准的军礼后,两人应命守住了门口,脚步齐整,随身枪械铿锵有声。
安娜苏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笑意愈发地深。“今天几号了?”
芭比芭比意料不到她问出这句话,微微有些怔愣。“12月8日,帝国国庆。”
“是时候了。”她勉强直起背脊,整了整鬓发,发丝垂落间一道揶揄的目光刺向芭比芭比。“你是来送我上路的吧,小芭比。”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何况她不过是个叛徒,不管有什么隐情,叛徒就是叛徒。那天她在回家的小巷子中被兜头打昏,醒来时就身在漆黑的密室中,半个月过去,希望渐渐黯淡,心中早已明了自己面对的将是怎样的结局。组织是什么时候知道真相的?也许最近,也许早在十几年前,按耐不动不过是想榨干她的赎罪,至于留下的渣滓又有谁顾惜,随便找个人处理便是了。只是,最后传达死令的竟然是她当年一心护佑,并为之背弃同伴的人,老天那,这个玩笑开得真是幽默。
面对着自己一手缔造的结局,芭比芭比神色冷然,机械地说:“你知道就好,最后还有什么心愿么?”
安娜苏望着她,目光怜悯。“可怜的孩子,为什么要苦自己。”
芭比芭比讶然,却发现一线温热的液体流入了嘴中,竟然是眼泪。这倔犟的少女强装冰冷的脸上早已眼泪涟涟,却是不自知。眼见拙劣的伪装被拆穿,芭比芭比嘴唇颤抖,语不成声。“如果你没有……没有背叛……我,我又怎么会……”儿时梦魇时,惊叫醒来,总有一张温柔的脸守候在床边,为她吟唱摇篮曲,哄她入睡。那时,在睡意朦胧中,小小的孩子觉得纵然是圣母也不过如此了吧。那一夜烽火乍起,把圣母的面容烧的一片狰狞,孩童的幸福就此破碎。但是,她又怎么忘却当初的温暖,那一盏小小的风灯,那一只柔软的手,那一支至今回荡耳边的摇篮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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