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道师想:我对她家不怎么熟,说话还是稳妥些,她既然说了,是搬到县里,才生了祸事,我不如顺水推舟,讨了些零碎钱才好。他告诉穗穗娘:“怕是你们家有了不干净的东西!”
不干净的东西!
穗穗娘如被人施了咒,半天动弹不得——我就知道这里面有名堂,果真如此!不干净的东西!都是家里藏了不干净的东西,才会让家里如此鸡犬不宁,先是让穗穗和二癞子不和,接着又惑了我们家老头子的心智,竟让他鬼使神差要卖了穗穗的房子,如今,又让穗穗将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流掉了!不干净的东西!都是那个不干净的东西害的!我要找出那个不干净的东西,将它水淹了,火化了,将它千刀万剐!
穗穗娘恶狠狠的想着,眼里放了凶光。
张道师触及她的眼神,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这般凶恶,好似母狼护崽才有的。也是个不吉利的人,还是快快将她撵了才好!便是起身,做了送客的样子,说:“不打紧,找了那不干净的东西扔掉就好了!”
穗穗娘回了神,收了凶光,转了眼神,张道师又打了个寒颤。
赶到家,是黄博做了饭,见她有些失魂落魄,却不敢吱声。手一哆嗦,打翻了碗,响了清脆。穗穗娘见了黄博,眼中得了灵光,她知道家里不干净的东西是什么了!
想了张道师的交代,既然扔了就好,又何苦让家里人闹得如此紧张呢?
穗穗娘舒了口气,对黄博说道:“这些天,你照顾穗穗也累了,休息着,这些杂活我来做!”
黄博闻得,差点又掉了泪。
湘西传奇之蛊婚 第三卷 蛮苗蛊地 第五十二章 阴差阳错
看了穗穗,已经能说话了。穗穗娘对她说:“好些养身子。”穗穗说:“娘,你别怪黄博了,他也不想的。”
穗穗娘说:“我晓得,哪对夫妻不盼着自己早些有孩子?我那天是在气头上,难免说了伤人的话,你去找个机会还要好好劝些他,莫让他生我的气才好啊。”
穗穗笑了点头。
穗穗娘觉得穗穗有些变了,不再像以前那么活泼,多了分和善与宁静,这样不是很好吗?穗穗娘自嘲了一番!
这个不重要,最要紧的是,怎么才能弄走那个脏东西!
穗穗娘等了三更天,才借了月光从抽屉里拿了一盒银饰。想当年,她也是亭亭玉立,笑靥如花,带了满头的银首饰,风风光光嫁到向家的,还记得当日娘亲红了的双眼哭了送她出门,一遍一遍殷殷叮嘱:“菊燕,好好照顾自己!”多么美好的年华!如今,丈夫也去了,女儿小产了,儿子二十好几却仍未成家,她却被这岁月风蚀了花容,憔悴了月貌。
时间,真的很残忍。
已经二十年了,那曾经被她抛弃的时光,又要重新回味。昔日越是甜美,今朝越是凄凉。她多想回到二十年,再听父母怜爱地叫她一声“菊燕”;再听一回让她心荡神怡的情歌;多想在溪边缓了步子,再照一回清漾的溪水。
流泪面颊,被粗糙的手抹了疼,才依依不舍,离了回忆。
这些日子,作祟的是你吗?穗穗娘小心翼翼打开箱子,成对的耳环,成双的项链,盒子里还躺了一只银手镯,可惜,跟手上带的,不是一对。
穗穗娘苦笑着,将它取出来:“原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你还是找了上来!”
扔了它?太可惜了,那也是几两亮堂堂的银子,明天找了做银饰的师傅,将它融了,换回些散钱才不亏!
穗穗娘冷笑着,将手镯用红绸布子包了压在枕头底下,还拿了一把笨重的剪刀——若真是你来闹事,我也好有个准备!
睡梦中,她回到了二十年前,好大的雪啊,蒙住了回来的路,后面跟了个女人,看不清脸,小声说了句话,她没听到,想要问仔细些,却瞅了那女人嘴角浮上的冷笑。
第二天,她起来时已是大汗淋淋,从枕头下愤愤拿出了红绸布说:“已经二十年了,你还能怎么样?”说了,就去了银铺,那老板拿了镯子细细琢磨一会儿,对她说:“这是闺女们的嫁妆,融了怕是不好吧。”
穗穗娘笑了:“哪是什么闺女,那是我的!”
老板还是觉得有说不出来的别扭,言又欲止。穗穗娘想:也是,做嫁妆的东西怎么能随随便便融了呢!她也是机灵,说:“怎么了?我想把它溶了做孩子长命锁,不行吗?”
老板恍然大悟,说:“原来是这样,行,行!你挑个图案我给你做上,怎么样?”
穗穗娘拿了样板册子,装作认认真真的样子,选了个图案,比划了锁的大小,笑着走了。她想了个小把式,不管老板做得怎样,却是坚决否认了,要他换个别的。
冥冥之中的注定谁又知道呢?
再说那做活的伙计,见那镯子不怎么厚实,又怕拉得宽了容易变形,不自觉得缩了些尺寸,老板担心穗穗娘不会满意,返工又少了银子的纯度,只得自己取了块成色相近的银子,命伙计赶工做了。
取货的日子到了,老板万万没想到,穗穗娘放了那块上好的锁不要,却选了柜台上放了那块偏小的锁,她说:“那小锁精致,分量也足,不像这大的有些笨重。”殊不知,那块小锁就是她原先拿来的镯子所造的。
老板自然忙不迭的答应着,像送菩萨般将她捧出了门口。
穗穗娘浑然不知,还在窃喜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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