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晶有点烦躁地拉了拉身上的制服,站起来,“只是看着难受,就出来了。——我受不了他的表情。”
我没说话,晶转身走了,背对着我说:“下次别爬礁石上边。我差点被淹死那次,就是从礁石上掉下去的。”
我转念一想:“那怎么……没死呢?”
“嗯……”晶歪着头,皱眉想了半天,好像确实记得不太清楚了,“被救起来了吧,还是被冲上来了,谁知道呢,几年前的事情了。”
在临海活动的第二天,是个相当热闹的游园活动,做得和学院祭典很像,还模仿了假面舞会,入场的人不管是学生还是老师,或者外来的观光者,都可以领到不同的面具,或者在入口处把自己折腾一番,看不出是谁来就行。
人很多,我举着面具穿行在人堆里,四处望,找晶。
游园场地有一处长形的摊位,几个学生在表演魔术还是微型杂耍之类的玩艺,聚集了不少人,还有好几个穿了大兜帽,戴着假鼻子,手拿扫帚装扮成老巫婆的人挤在一起看,场面很可笑。人群中有个人施施然地站着,手里举着一支色彩艳丽的镶着碎玻璃和羽毛的面具,虽然遮住了面孔,但我还是认出了他别在右耳上的金属耳环。
我正打算挤过去,却看到他身后一个巫婆打扮的人贴近他,从袖子里掏出了什么东西。那人一动,手里的东西迎着太阳,寒光一闪。
——是刀!
我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冲着那堆人里就大叫:“晶——!”
晶听到我的声音,略微回头看了看。
那人正握着刀子犹豫,猛然晶一动,不觉也大吃一惊,迅速把刀子藏进了衣袖里,拉低了兜帽,裹紧衣服,急匆匆地低头走了。
他转身的时候,漏下的阳光在脸上一闪,没能把脸看清,但我分明瞥见了兜帽的阴影下那一双满是惊惶的湛蓝色的眼睛。
我警觉起来,整整一天,都克格勃一样死死盯着晶,跟在不超过10步远的地方。好几次,我又看到久远——不管怎么说,我只能确定是他——好几次出现在晶附近,显得很紧张,但又犹豫不决,最终还是看到我气势汹汹地跟在附近,又赶紧离开了。
他——到底要干吗?
我很难相信他真的要伤害晶,一来不可否认我对这个漂亮而才华横溢的男孩非常有好感,二来实在无法把他现在的行为,和前天见到晶时那个像看着神一样喜悦又渴望的眼神联系在一起。
当时间接近傍晚,久远最后一次出现在晶附近又躲躲藏藏地离开的时候,我忍无可忍地跟了上去。一开始久远还不时地回头看,往人群里钻,最后发现我确实是死跟着他没错,干脆放慢了步子,悠闲地往游园场外走去了。
游园场地出了入口,其他的几个后门都只能出不能进,我跟着久远,一路出了学校。
久远一直没有再回头看我,我已经把手上的面具丢开,他此时也毫不避讳地加快了脚步,一扬手把遮住面孔的大兜帽脱了下来。随着他的脚步,柔软的黑发在海风里扬起来,我尾随着他一路走到了海滩上。
不知走了多远,海滩上开始沿途出现不少礁石,久远把脱下来的帽子和披风随手一放,轻轻一翻身就坐在了礁石上,背对着我,微侧着身子坐着。——那姿态就像一条鱼。
“别那么紧张。”他突然出声说话了,“我又不跑。”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靠在礁石下,还真的累了,突然觉得这声音我听过,“你……前天就是你在海滩上唱歌?”
久远却沉默了很久,在我以为他都不打算再说话了的时候,他才又慢慢地开口道:“我还以为……这世界上不会再有人听到我的声音了。”
我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倒是惊讶于他不但是个舞蹈的天才,还有这样一副好嗓子。——那声音温柔又清冽,让人听过一次就不会忘记。
“果然做不到……”他突然地地叹息了一声,从怀里摸出什么东西来,用力远远地甩进了海里,咕咚一声就迅速湮没在浪潮声中了。我反应过来,知道是他刚才拿着的那把刀子。
我警惕地望着他的背影。
“现在好了吧,可以别跟着我了吗?”他的声音还是那样,慢慢的,轻轻的,“我不会伤害那个人的。”
“你发誓?”
“我发誓。”
天色渐渐地暗了,连天边彩色的云霞都已经隐去。
久远蜷起双腿,慢慢唱起歌来,歌声随着海风,在海浪声间舞蹈。正是我们初到临海那天,他在礁石上唱的那首歌,是听不懂的语言,声音婉转而哀切,不太像是从嘴里唱出来的,而像是从海风里生出来的一样,在周围带着微微咸味的空气里流动,难以言说的悲伤。
他一直唱,而我静静地听着。
天几乎完全黑了,久远停了下来。
“还不走吗?”他维持着背对我的姿势,“要涨潮了。”
“你没有话要说?”我直觉地感到他想说点什么,但又觉得多说无益。
“没有啊……”
“有吧?”
“没有。”
“你有。”
“……”
又是很长的一段沉默,海风里,久远极慢地开口:“那……我给你说个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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