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之间,很显然——出于我不知道的原因——很显然“悠一”是在某种程度上压制着“晶”的。“晶”的行为难以控制,敏捷,残暴而充满了侵略性,“悠一”则怜弱而且有保护欲,但他能做的似乎就只是阻止“晶”发狂而已。
然而随着年龄的增长,在九岁前的最后那一年里,“晶”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直到姑妈带着他离开藤堂家,我几乎看不到最初悠一的影子了。
那一扇门上什么也没写,只有毛笔的痕迹圆圆划了一个圈,像一个巨大的“零”。
门的背后,是傍晚清冷的街道,雨点劈头打了下来,我几乎能感觉到它们顺着我的头发落下去了。回忆有时候模糊有时候逼真,然而总是越悲伤的片段越逼真,恨不得把所有令人不悦的细节都刻到脑子里去。
我置身于雨幕迷蒙的街道中央,看着姑妈的背影,和他手里牵着的男孩。
黑色的轿车停在他们面前,车头上金色的花纹我见过,那是千代家族的族徽。
穿着灰色西装的男人把车窗摇了下来,对姑妈说:“小梓,上车吧——”他看了看姑妈身侧的孩子,犹豫了一会儿,问,“就是这个孩子?叫什么名字?”
“没有……”姑妈低着头,嗫嚅了着,“没有名字。”
“哦……”男人勉强地露出一个微笑,“快上车吧——他可真漂亮。”
“是啊,”姑妈低着头,声音黯淡的几乎听不见了,“他的眼睛长得像你……”
男人神色一僵,看向那个安静的男孩。
男孩朝他微笑起来,眼神无辜,毫不畏惧地直视着车里的男人。
“你好。”他的声音清澈,藏着难以察觉的恶毒。“——爸爸。”
他不是悠一。
他真的不是悠一!
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在没有任何威胁和刺激的情况下——“晶”主动取代了“悠一”的人格!
我倒退了两步,转身就跑。
拉门还在记忆场景中原来的地方,突兀地立在灰蒙蒙的街道边,我拉开它,冲了出去。
雨水的声音被隔绝在了门的另一边,我背贴着门慢慢地站起来。
幽深的走廊已经不知过去了多少房间,有的房间里隐约发生着什么事情,却是云雾弥漫的,显然那是极不真切的东西了,即使不真切,却还是那样灰蒙蒙的让人不舒服。
下一扇门就在手边,还是一样的墨迹,戏谑般写着:没骗你,可是上当了!
我正要拉门,一只手越过我的肩头,按在了门上。
“真是个坏孩子。”熟悉的嗓音在耳边犹带着笑意,“难道妈妈没有教过你,进门之前问问主人吗?”
“你……?”我回头的时候,晶背着光,身下一片阴影,把我逼得退了一步贴在门上。
“从这扇门开始,是我的记忆。”他慢慢地往前走,越过不知多少道门,随手拉开,转身走了进去。“悠一总算是累了,知道要把身体交给我了。”
“不过让你看看也无妨。”他说。“走吧。”
{06}
我踏入门口的时候走在前面的晶已经不见了。
那是一个像私人道场一样的宽阔大厅,横纹的木质训练场,四周的墙面上绘着古怪的欧式花纹,地面正中是一个巨大的六芒星,之前在轿车里见过的灰西装男人正穿着白色的训练服站在那里,如果我没记错,他就是千代家那时的继承人千代崇德了;而六芒星的中心,是个同样穿着白衣的少年。
白衣少年看起来最多十三岁上下,略长的黑发在脑后扎成小小的尾巴,他跪在地上,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几乎是用手才勉强支撑着身体。
“站起来。”千代崇德手里拿着竹剑,没有动,只是重复了一遍。“晶,站起来。”
少年试了一下,但似乎暂时站不起来,他保持着手撑住地面的姿势,没有站起来,但也没有倒下去。
“晶,站不起来了吗?”男人问。
少年慢慢抬头看他,眼神清明而犀利,像一只鹰。
瘦削的脸颊有些苍白,他的嘴角有一丝血迹,随着他抬头的动作,沿着尖尖的下颌滴落到了地面上。
“不,爸爸。”他露出一个微笑,“我总是可以的,您知道。”
男人挑挑眉毛。
少年在他的目光下,吃力地站了起来。——很慢,但确实是站起来了。
男人的目光里闪过一点惊讶和赞赏,但随即一伸手,拧住了少年的下巴。
“晶,收起你这个表情。”男人用劲显然不轻,少年吃痛地皱起了秀气的眉。“不许你再拿这样的眼神看人。”
少年垂下睫毛,掩去了眸中的光芒:“是的,爸爸。”
男人点点头,突然手一翻,毫无预警地地钳住了少年的脖子。
少年显得很疲惫,虽然流露出痛苦的神色,但却完全没有反抗。
男人手里的竹剑向着少年单薄的身体挥了过来。
我在一边震惊得捂住了嘴巴。
——那样的竹剑,即使是成年人,正面挨上那么一下,肋骨也会断掉的啊!
说时迟那时快,少年在竹剑的弧度已然晃到身前的那一刹那,闪电般地扣住了男人的手腕,技巧性地一翻一剪,左手在男人肩头一按,还没等人看清他的动作,已经一个翻身闪到了男人的身后,手里是那把竹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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