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心翼翼的接过来,“已经太好了,谢谢碁宿大人。”
阿襄成了一个六岁大小的女孩儿,粉团儿似的。正在呼呼大睡,睫毛微微颤动,就像个活生生的小女孩。抱在怀里,还是温热的。
“好好历练人世,读书识字,从头养起,有机会魂魄俱全。”碁宿坐在廊前,微风撩起他乌黑的发,很是赏心悦目,“但你想明白,她大约不太聪明,人世应付起来会有点吃力…若是小学跟不上,你还得送去特教班。你可是要费尽心血的。
为了一个傀儡,你真愿意?”
“…我很愿意。”我将她抱紧。
只要能让她捡回永远失去的人生,哪怕只有一点点,我什么都愿意。
他瞥了我一眼,轻轻叹息。“想来也是。你生育无望,也就这么一个傀儡浑充小孩了。只是万缘俱灭,终究有个了局。体悟一番就好了,可万万不可沉迷…”
明明知道他说得是真实,还是心底一阵酸软欲泣。光凭这个我就成不了什么仙,谁能想得那么明白,或者那么明白能做什么。
清了清嗓子,我转了个话题,“怎么有空来?大人的小徒不用指点么?”
“都上高中的男孩子了,我成天跟着做什么?”他淡淡的,“小孩子大了,有自己的生活,需要自己去体悟。难免要遭受一点挫折,追一两个女孩子,知道一下俗世的爱恨怨憎…”
他站起身,走到野樱面前。每次他来访,野樱都很激动。为此他让野樱进入沈眠,说这样冲击比较小,不然哪能吸收日月精华,好好修行。
“若没有体验俗世的一切,又怎么能够出世修炼?”他轻轻的说,轻抚着野樱粗糙的树皮。
碁宿大人说,他出生于人间,是个凡人。但因为天性聪颖,被送去村巫那儿学习。
但村巫那点学问和知识很快就被他挖光了,他像块饥渴的海绵,贪婪的吸收一切知识。年纪还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去巫师的国度,巫咸国学习,也成为一个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大巫,被一个大国的国主郑重的延请去辅佐。
当了几年辅佐,他又迷上武艺。从一个文质彬彬的大巫跨到武艺的领域,着迷了好些年,没多久就成了一代高手,国主也觉得国富民强,需要开疆辟土,委任他当大将军,对武艺有点厌倦的他,又狂喜的奔入军学战略的领域。
人间的荣华富贵、文韬武略,甚至娇妻美眷、万般珍馐,他都尝遍了。
“然后我开始觉得一切都很无聊。”他喃喃着,不知道是对我说,还是对沈眠的野樱说,“真的很无聊。所有的学问,都是一以贯之,有着根本的相似,学得越多越容易,也越容易无聊…到我三十六岁的时候,我就觉得杀人很无聊,权势斗争很无聊,连鱼水之欢都无聊得要命…还不如吃饭有趣点。”
碁宿大人闭着眼睛摇头,“现在想起来都会不寒而栗,那种醒来发现一切都得如此枯燥重复的生活,不知道是怎么熬下去的。”
就在他身兼大宰辅、大将军,辽阔封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滔天富贵时,一个巫咸国的老者来访。
酒后,他对这位老者倾吐他无法诉说的痛苦。老者静静的听,说,“你舍得抛下一切,试着寻求一条艰困但绝对不无聊的求道之路么?”
一秒也没有考虑,碁宿抛下所有的一切,跟着老者走了。
“这还真是我做过最有趣的决定。”他露出一丝笑容,“之后我骂了那老头十几年,居然把我当长工使唤。但的确,我再也不觉得无聊了。”
虽然老者不是个好老师,甚至最后老死,却是他带碁宿初入“道”的大门。为此不管碁宿当面怎么骂他糟老头,在别人面前,甚至他逝去至今,这老者还是他唯一承认的师尊。
他原本就是为了什么狂热,就什么都不管的个性。而道之精深和修炼的艰困,让他乐此不疲,到如今还是兴致勃勃。
看他这样比手画脚,这样的兴高采烈,我在想,根本像是个摆弄心爱玩具的小孩子。
或许,这才是他修炼如此轻易,成仙完全没有难度的主因。他根本不是汲汲营营于成仙,而是因为有趣、好玩,有挑战性…完全不无聊。
这或许是他独有的“道”吧。
也因此,我越来越喜欢他,也越来越能忍受他的疲劳轰炸。碁宿是个古怪的天仙,一直不怎么瞧得起人,也没什么朋友。或许我是他人间唯一的朋友,所以他也越来越常在我这儿喝茶…而且嫌弃的要命。
说不定,更大的原因是那棵大胆的野樱。
有时候瞥见他片刻不离身,一直挂在颈项的樱状项链,我就想笑。
五月时,我送宛如生人的阿襄去上幼稚园。现在幼稚园几乎都在玩耍,我想让她先习惯一下团体生活,九月上小学才不会太难受。
碁宿大人虽然傀儡傀儡这样叫,他毕竟是个护短又任性的天仙,不但彻底解决了户口问题(我不想说户政事务所那只狐狸吓得差点瘫痪的事迹),连我的身分证都有了。
“真的要姓朱?”他问了好几遍,“这样七郎就可以不认帐了欸。”
“姓朱。”我才不会入他的圈套。
于是朱襄去上幼稚园,她口里的“天仙老爷子”细心的封闭她剪纸摺纸的异能,只能作用在我们居住的空中花园,让她像个平凡的小女孩去上学玩耍,甚至亲手在她身上写了仙符。我想没谁有那么大的胆子去碰身有仙符的小女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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