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她终于知道女儿不理她的缘故了。
她娇生惯养、金枝玉叶的女儿,悬在梁上摇晃。长长的舌头几乎抵到下巴,脸孔淤血铁青,两眼几乎突出眼眶。
就像当初洛如上吊的时候,一模一样。
“我的心肝唷,我的宝贝唷~”她上前抱着腿哭嚎起来,“妳怎么这么想不开啊…”
冰冷的尸体动了一下,婶婶抬头,看到吊死的女儿对她露出冷冷的笑。她大叫一声,冲到佛堂的桌子底下不断发抖。死人发狂似的笑声回荡在屋堂里,谁也不敢去把她放下来。
她就这样悬在梁上大笑,直到尸臭蜿蜒散漫,充斥在整个家里,直到她的书生哥哥忍受不住的冲进去,拿着菜刀胡乱的对她乱砍,直到麻绳撑不住的断裂下来。
腐烂加上重量,她的脑袋也跟身体分开,滚在地上,还在狂笑。
她的书生哥哥也跟着笑了起来,表情一片空白,将菜刀砍进自己的脖子,直到将脖子砍断。汹涌的血泉喷涌的整屋子都是,他和妹妹的脑袋依偎在一起,疯狂的笑着。
叔叔和婶婶只能将屋子锁起来,没有胆子去收敛他们。
终日只有死人的笑声缭绕,没有人敢接近他们家门。
雨,依旧阴森森的下个不停,没有止境。
我绝对不要死在这里。在荒野中狂奔的叔叔想着。他背着最值钱的一包细软,既然道路会鬼打墙,那他就往山林走。
没有带任何人,连自己的老婆都抛弃了…说起来,都是这个婆娘拖累了他。叫她好生哄着洛如,等嫁过去再怎么不如意,哭个几天不就没事了?那婆娘就是贱,不打洛如几下、骂她两句日子过不去…
打骂几天,又不给她饭吃,这才让洛如上了吊,牵累一家大小遭这种殃!
娶妻不贤,果然是破败的根本!现在家破人亡,还管她去死呢。
照着月亮的方位,他往邻村奔去。等到了邻村,他就可以雇个马车,逃到京城去吧。天子脚下,什么冤魂厉鬼也找不到他…
“郎君,郎君…”风中响起若有似无的呼喊,“你就这样撇下奴家,你怎么忍心撇下你的结发人…”
叔叔听得全身的汗毛直立,更没命的往前奔去。不知道为什么,装着财宝的背包越来越重,重得几乎背不动,重得像是…
一具尸体。
冰凉的液体缓缓的渗进他的领子,磕吱一声轻响,一捧滑溜的长发在他眼前晃了晃,软软的垂在他的右肩。
他惊恐的侧着脸,看见婶婶死灰似的脸垂在他的右肩上,用一种不自然的姿态告诉他,她的颈骨已经断裂。
他背着一具死人在荒郊野外狂奔。
叔叔大叫一声,想把婶婶的尸体摔到地上。她冰冷的双手却紧紧的攀住,死灰般的脸孔漾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夫君,你怎么忍心撇下奴家…同床共寝,也该同穴而眠…”
他狂叫,叫到嗓子嘶哑,叫到几乎没有声音。但是他就是摆脱不掉死妻的纠缠,甚至风里还传来阵阵凄厉的笑声,像是他死去儿女的鬼笑。
天亮的时候,他两眼发直的坐在邻村的大门口。喃喃的说着疯话。邻村的人大吃一惊,将他抬进去医治,不到半天的光景,就死了。
直到死去,他背上的尸体才松了开来,跌到一边。
“这…这是怎么了?”邻村村长吓坏了,赶紧去请村里唯一的和尚。
这位和尚法号静严,在这村有个小小的寺院。他看了看死因离奇的这对尸体,又听村人七口八舌的说着隔壁村的种种异兆。
“唉,以人为祭,大违天和啊。”老和尚摇了摇头,“咱们村可不能重蹈这种覆辙。”
他沈思了一会儿,雪白的须眉在风中微微飘动。
“我去邻村看看。”
不顾村人的阻止,静严独自一个人去了据说闹鬼的河村。
说惨,也的确是惨的了。村里冒着尸体的恶臭,还活着的村民两眼无神的坐在门廊前望着,像是半疯似的。
他并不是什么有道行的高僧,虽说打小儿出家,那是因为家里穷得养不起他。但是当了和尚,他也是本本分分的吃斋念佛,守戒了一辈子。师父圆寂前把寺院传给他,是因为他的谨守本分,而不是因为他有什么了不得的作为。
若真说他有什么长处,就是那一点不忍的慈悲吧。
人呢,死了就死了。谁知道有没有极乐世界、十八层地狱?活着的人才是最可怜的。所以要守丧,要尽哀,将来才可以真的从失去亲人的伤痛恢复过来。
静严一户户的敲门,耐心的解释半天,半疯的村民才让他进去,替死者更衣,念经超度,带着悲痛过度的村人安葬。他甚至自己拿起铲子帮着挖坟,放下铲子又肃穆的念起经来。
甚至芙蓉旧家那对狂笑不已的尸鬼,都在静严温和的劝戒和诵经后沉默下来,这位须发俱白的老和尚,亲手帮他们收殓安葬。
或许是因为他的笃定,也可能是因为他温和的开释,这个被怨鬼纠缠的村子渐渐的清醒,也渐渐的不再有人被活活吓疯、吓死。静严大师也静静的听着,听着村民哭诉怨鬼的来龙去脉。
“有果必有因。”静严大师教训着,“以人为祭这种败德事情,怎么可以这么继续?哪个神明不是宽大为怀,慈悲善良的?哪有这种殒丧人命才得庇佑的神?真有这种神明,人哪还活得下去啊?自此以后,这等恶习不可再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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