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唐时,让他有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原本以为唐时也是厉鬼,相处久了,他又不是那么确定。她有形有体,大太阳底下还有影子,但她却常常无声无息的出现或消失。芙蓉祠盖起来以后,这些孩子们都沈睡了,就只有唐时睁着无神的大眼睛,还在这村里飘飘荡荡。
试着和她说话,她却只是用那美丽却无神的眼睛盯着他看,露出极度迷惘的神情,然后躲避着消失。只是静严若在打禅晚课的时候,又可以感觉到她的视线。
“唐时,”静严轻唤着,“妳要什么呢?妳在找什么?”
只有一室的沉默回答他。
其实,唐时也常常困惑的问自己,我留在这里做什么?我又在找什么?喜叶死了好几百年,她从来没在一个地方停留超过半年以上。她问鬼、问妖,甚至山神土地。
好好回答的,说不定还有全尸,直接拒绝她的,有的连骨头都找不到。
这个和尚有种力量,让她感到很困惑。自从她成蛊之后,从来没有遇到这样令她感到畏惧的生物。
他只是讲了几句话,就让被她附身的鬼魂芙蓉屈服,惨哭着脱离了唐时的掌握。这是没有过的事情。
但她真的感到恐惧吗?
若真的害怕,她应该走得远远的,反正这个老和尚没有能力留下她。但她不想走。每一天,每一天。她都感到迷惑而惶恐。
我该去问他的,问他有没有见到喜叶。当然,大家都没见过喜叶,这点让她疯狂而嗜血。得不到她要的答案,唯有杀戮可以平静她灼热的绝望。
但是,她却连老和尚的眼睛都不敢看。她只敢远远的,蹲在幽深的角落,看着须眉俱白的老和尚,安然的敲着木鱼,像是吟咏般的念着经。或者是等他睡着了,迷惑的望着他充满皱纹的睡颜。
偶尔,非常偶尔的,她会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或许他是喜叶转世?或许他漫长到接近遗忘的追寻有了结果?
但她用冰冷的手触摸着老和尚的脸孔时,那微弱的希望又马上熄灭了。
喜叶的灵魂带着光芒与温暖,连死亡都不能够隔绝这种特质。这只是个普通的人类,普通到没有一点特色的灵魂。她痛苦极了,痛苦得恨不得杀了这个给她希望又让她绝望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无法动手,也无法离开。
若是可以哭就好了。她默默的想着。
能够放声大哭,或许她的心不会淤积着腐坏的淤血。但自从她杀了喜叶的那场哀恸后,她的眼泪也就这么干涸了。
在非常矛盾中,她默默的待下来,总是离静严不太远。我只是累了,需要休息一下。唐时想着,喜叶还在等我去找他,我并不曾忘记过。
她的情感原本静滞,成蛊之后就只剩下“寻找喜叶”的执念。但她无法解释自己留下来的原因,索性就不去想了。
老和尚知道我留在这里的。即使屏息隐匿,那个须发俱白的老和尚还是把脸转向她的方向,絮絮的说法传道。
这让她娇媚却阴森的嘴角微微上扬。即使觉得可笑,她却驯服的待在角落,听着老和尚唠唠叨叨的自言自语,没有走开。
因为待在老和尚身边的感觉,和喜叶是有点像的。
就在季节进入秋天的时候,静严来到这村快要满两年了。这天原本的村子千求万请,终于把他请回去主持秋醮。等法事了了,他坚辞村长的厚礼和留宿,匆匆的赶回江村。
他的生活很规律,芙蓉祠又只有他一个守着,他依旧没有忘记两年前的诺言。他答应要好好照顾这群孩子,直到她们去了该去的地方。虽然神者难明,谁也不知道哪天阴差才会想起这群无辜的孩子,但在他有生之年,是不会放下这个责任的。
日将落了,他在乡道上不急不徐的走着,大约饭时就可以到江村。
世道不太平静,常有山贼出没,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或许看他年迈,又是个出家人,倒是一路平平安安的。快到江村口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大师,贫道稽首。”黑暗中传来一声招呼,“村里可有道观可以打尖挂单?”
静严回头,看到一个道人风尘仆仆的对他行礼,五绺美髯飘逸,很有点仙风道骨的感觉。
剎那间,他差点将手里的佛珠丢了出去,然后转头就走。
我在想什么?他微微一惊。虽道门不一,而修行殊途同归。他怎么可以对一个初见面的修道人这等无礼?
“阿弥陀佛,道长,邻村才有道观,本村是没有的。若不嫌贫僧居处窄浅,或者…”
那个道士走近了些,望着静严。黑暗中,只有他的眼睛闪闪发光。“感谢大师美意。贫道虽不才,还不至于需要与魔物同居一室。”
静严回望他,“贫僧不懂道长的意思。”
“大师,你慈悲为怀,却犯了色戒。”道士微微一笑。
静严也笑了,“道长,贫僧虽无什修行,却也不敢犯戒。”
“你真当皮肉滥淫才是色戒?”道士冷笑,“殊不知意淫迷惑才是真正的色戒,更何况还是只魔物。大师早日回头是岸啊…数十年苦修毁于一旦还是小事,若弄到连命都没了…到时可是后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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