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魄_蝴蝶【完结】(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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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忍不住哭了起来,找了根树枝当拐杖,吃力的在树林里悠转,还是不见丈夫的踪影。

  饿了,就啃几口馒头,渴了,就喝几口山泉。她吃力的走遍了整座山林,却依旧没有看到丈夫的踪影。

  她不愿意放弃,蹒跚的到山下的村里乞讨,有点东西吃,恢复一点力气,又往山林找去。

  一两过月后,她死心了。昏昏晕晕的躺在破庙里发着高烧,悲哀的想着。

  丈夫一定是死了。这世界上唯一对她好的人死了。那她活着做什么呢?不如就这么死了罢。

  她以为自己不会再醒过来,却没想到上天非常残酷。她醒了,活着,但依旧病痛缠身。

  这让她痛苦悲哀到几乎疯狂。她该怎么办?丈夫是家里的独子…出了这样的事情,公公婆婆都不知道,她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呢?

  这个念头给了她求生的意志。她挣扎到山下的村里,卑微的问明了方向。拄着粗糙树枝缠着破布的拐杖,一步步拖着病弱的身体往家乡走去。

  这段旅程非常艰苦、遥远。许多次她都以为自己会病死他乡。她肮脏、邋遢,恶臭,有时走不动了,她就用爬的。每个见到她的人都露出怜悯却厌恶的表情,小孩子对她扔石头,村犬对她汪汪叫。

  但她不在意。

  她已经让浓重的悲哀压垮了,只剩下一个使命、一个执念。她得回去报丧。她甚至觉得自己不再饥饿,也不再疼痛。在某个霜降的夜晚,她倒卧在亮晶晶的霜地上…连寒冷的感觉都消失了。

  毫无意识的抹了抹唇角乌黑的脓血,拨掉掉出眼眶的右眼。反正那只眼睛看不见了,她不需要。

  她要回家,她要回家报丧。等她报过丈夫的噩耗,她就可以躺下来休息了。

  在那之前,她不会死,也不会饿,当然也不会痛。

  因为她的心已经痛到快要痲痹了。

  时间感渐渐的消失,她越来越沉默。因为她这样的肮脏邋遢,形容恐怖,没人认真看她一眼,当然也没人发现她的异状。

  她只有在问路的时候开口,声音沙哑尖锐的像是铁器摩擦,令人牙龈发酸。被她问路的人总会毛骨悚然,有的人随便指了个方向,让她多走了许多冤枉路。

  或者说,爬过许多冤枉路。

  她的意识昏沈,往往不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不知道她在现实还是梦境。她只知道,我要回家,我要报丧。岁月怎样流逝,她都一无所知。

  她走过了两个春夏秋冬的轮回,在第三个春天来临时,终于走到家乡。但杨花并不知道,她这漫长的归乡路,足足走了两年多。

  嘴角留着乌黑的脓血,全身的衣服已经破成布条,蓬头垢发,遮住了她空有眼眶的右眼。用着不自然的姿势,跌跌爬爬的,挣扎的走到熟悉的家门口。

  她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干涸已久的眼眶涌出清澈的泪,冲刷着脏污的脸孔。款款的跪下来,她准备放声大哭,爬进去告诉公婆这个可怕的噩耗…

  却听见婴孩的笑声…以及她丈夫的笑声。

  跪在门口,她睁大剩下的左眼。暖暖的晒谷场上,丈夫抱着个婴孩在笑,偎在她丈夫身边的少妇也在笑。

  是,那是她的丈夫。国字脸,老实忠厚的表情,笑起来眼瞇瞇。他在笑,健康、爽朗,活生生的笑着。

  杨花一下子搞胡涂了。我是不是还在做梦?这样的梦她也做过。丈夫还活着,她的病也好了。他们生了胖娃娃,一家人都吃得饱饱的。

  我一定还在做梦对罢?她对自己说。一定是梦…丈夫明明死了。

  但是,心里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升了起来,“妳怎么知道?妳看到他的尸体?其实妳都明白,其实妳都知道,妳只是自己骗自己。”

  …不对,我没有骗自己。这是梦,恶梦。我走过去就会消失了,所以我要走过去…

  她发出沙哑粗嘎的声音,跌跑着冲进晒谷场。

  “哪来的丐婆子!”丈夫抱起婴儿,将她踢倒,“脏死了!随随便便跑进来做什么,去去去!”

  她仆倒在晒谷场,无法动弹。

  “做什么你!”少妇呵斥着,“大娘这么可怜,你大男人还踢女人…哪天换你踢起我来了。虎儿,别跟你爹学这等狼心狗肺…”一把将婴儿抢过来抱。

  丈夫被少妇抢白得面红耳赤,“哎唷,宝珠,我是怕她唬了小虎儿,才慌了起来…别生我的气么。”

  “跟人家大娘陪个不是,我去厨房找点东西给大娘吃。”少妇抱着婴儿转进厨房,丈夫搔了搔头,要掺起地上的丐婆,却发现她不见了。

  他愣着四下张望,却什么也看不到。春天的太阳这么暖,他却觉得有些发寒。

  这几天,他老梦到杨花。当初丢弃她也是不得已的…家里已经快要没饭吃了,娘天天嚷着要上吊,动不动就哭,就骂他。

  “我生你做什么?有了媳妇儿就变成媳妇儿养的!”娘坐在房里大骂,一整天米水不曾沾牙,只顾着哭,“自从她进门,你瞧瞧我们成了什么样子?!扫把星,破败命!要你休了她,死活都不肯,要看我们一家老小被她克死就完了?生也生不出来,活儿也干不了,成天病歪歪的生晦气!你要我还是要她,吭?今天你不休了她,我这命也不要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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