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记忆深处某些不堪的片段开始浮现,巫离冷笑:“我没有舅舅!你们在民政局的保证都忘记了?还有,不要叫我沙沙,我不认识沙沙这个名字。”
“我晓得你恨我,不会认我这个舅舅。在民政局的保证我没有忘记,这么多年没来打扰过你。不过现在真的是找你有急事,是为你妈妈,她要死了,来找你去看她最后一眼。”
她要死了?看她最后一眼?她终于要死了吗?
巫离的身子微微颤抖:“我没有妈妈。”
“沙沙,她再怎么对不起你,都生过你,这么多年你从来没去看过她,现在她生了重病要开刀,医生说很可能会死在手术台上,你去看她最后一眼吧,下周星期一就手术了。”
要去看她吗?要去看那个生了自己却无比厌弃自己的女人吗?
“我说了,我没有妈妈,我不会去,你们也不要再来找我了。”
“你怎么还是像小时一样?没有她,这个世界上会有你吗?她再不好也是你妈妈!天底下从来只有不是的子女,没有不是的父母!”音量提高了几十分贝。
“说了不去,我要挂电话了。”巫离觉得自己的声音像从遥远的天际飘来。
“你个死没良心的讨债女!”电话里的声音终于开始咆哮:“百善孝为先,你读了那么多书,这点道理都还没读懂!她让你害的这么惨,连这最后一眼都不去看,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冷血动物!那算命的龙四爷……”炸雷似的声音还在电话里轰隆轰隆地响着,巫离挂了电话,交了费,转身就走。
还是一样!和十三年前一模一样!一切都没有改变!
不,不想去看她,就让那一切过去吧。一切都会过去的,是的,会过去的。每个人都是会死的,自己也会。死亡很可怕吗?
第3章
街道上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车。巫离颤抖着,跌跌撞撞向前走去,朦胧中眼前一暗,脸撞上了一堵墙,有点疼,本能地伸手一挡,这堵墙还有点温热,咦,不对,好象是一个人的胸膛?
巫离伸手在眼睛上抹了抹,湿湿的,原来自己在流泪,泪光中,一个高大魁梧身穿浅蓝毛衣的年轻男人,正近在咫尺之间,望着自己。
巫离又抹了抹眼睛,拊了拊鼻子,让开身子。原来早已到了超市门口,刚才撞在一个来购物的人身上了。
不理会店员那诧异的目光,去选了七、八瓶红酒,本来想选好点的,可是带出来的钱不多,只好退而求其次。听郑欢那些朋友说,劣质红酒对身体有害,可是自己没钱,再说了,有害又如何?死就死好了,一死就百了。
结了帐出门,这么多瓶酒拿在手里难免有点沉,可是自己不想去坐车,到家也就10分钟的路程,何必浪费那两块钱?
路过报刊亭,那大姐看了看巫离红红的眼睛,说:“小姐,刚才那个男人又打了好几个电话来问你住哪里,我说你已经走了,不认识你。”巫离冷淡地回答:“不要理他。”
回到家,将酒瓶放进橱柜,甩了甩发酸的胳膊,洗澡,上床,看看时间,还不到11点,这漫漫长夜,让她如何度过?
翻了几本杂志,看不进一个字,随手扔在一旁,关灯,闭上眼睛。
楼上传来那对夫妻拌嘴的声音,楼下小孩子在奔跑,电视里女歌手正煽情的唱:“既然不爱我,就不要来伤害我……”各种嘈杂的声音交融着,拼命往巫离的耳朵里灌,她烦躁地翻了个身。
这里原本就是被废弃的职工宿舍,历史早已超越她的年龄,经济条件稍微好点的都搬离了,然后将空屋租给那些进城打工的农民,或者城市里的贫民小职员,所以不要妄想隔音效果好。
巫离有资格住这样的房子。招聘护士的工资本来就很低,除了日常开销,还要买药,还要定期还债,剩下的那少得可怜的几张老人头,就只能来享受这破旧的一室一厅了。
但是巫离不嫌弃,至少,在这个尘嚣世界,还有这么一小块完完全全属于她的地方,她已经很满足。这里的寂静,清冷,孤独,绝望,通通都是属于她的,除了郑欢,她从来不带人来这里。
她不要别人来分享她的世界。
今晚,也不应该带周浩来,他们之间,本来就没有什么关系。
极力不去想那个电话,不去想“舅舅”在电话里的怒吼,可是那些话,却似乎在她耳朵里久久回旋不去。记忆中的有些人,有些场景,正从模糊转为清晰。
几个月没发作的头疼,又开始了。
起身,拿起一瓶镇静剂,又放下了,因为她知道就算吃下半瓶,也可能没用,长年累月的服用,早就赖药了。
在睡衣外面加了件毛衣,坐在床上考虑着要不要去拿橱柜里的酒。
认识巫离的人都知道她滴酒不粘,都知道她睡眠不好,都知道她身体太差是病西施,所以每逢单位聚会,都不会勉强她喝酒,一致同意她喝白开水。
可是她自己知道,她其实是很能喝的,她比科室里的任何一个女同事酒量都大。
每年的那一天,她会买好多酒,回到自己蜗居的小屋,喝到嗓子冒烟,喝到头痛欲裂,喝到呕吐,最后,眼泪和着酒水一齐喝,一直折腾到人事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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