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厂长,一个书记,就这样把计生达标的如意算盘敲得铛铛地响。
尾章:血债(一)
第二天,那个叫黄东妹的女工做了引产手术。据说娩出母体的是个男婴,黄东妹一直渴望生个儿子,当她看见儿子一动不动的尸身时,心像被烧红的匕首划过,即时昏死过去。之后的八位女工,没有一个不是呼天抢地地走上手术台、然后万念俱灰地离开医院的。
九个可怜女工的心被铭刻上痛不欲生的回忆,九条即将降临人世的生命惋惋与红尘无缘。陈娟害怕了,任何的光荣,都不应该用无辜的生命作为换取的代价。她与丈夫林方商量对策。
逃!只有逃才能解决问题——这是小两口一致认同的办法。
林方让妻子收拾行装,准备逃到乡下生小孩,那里管得没那么严。出发当天,陈娟没有上班,林方到厂里代妻子请病假。靳裕红马上察觉事有蹊跷,暗中带了几个人摸上陈娟家。天公无眼,正好在家门口碰上想去火车站的陈娟。
陈娟见了靳裕红,吓得面无血色。靳裕红万万没想到一向温驯听话的陈娟,居然会出逃生子,气得肺都炸了,叫人将陈娟推回屋里去。
靳裕红狡猾极了,叫来的人当中就有厂里职工医院的医生,他们懂得做引产手术,于是将陈娟按在床上。陈娟奋力挣扎,靳裕红随手捡起一只拖鞋就往她头上打。陈娟当场昏倒。
医生手持针筒,不禁呆住:只要这支针打到胎头上,陈娟腹中的小孩便一命呜呼。
靳裕红呵斥那医生:“赶快动手,迟了就出乱子。”
那医生咬住牙,将引产针扎下去。如果可以不看扎针的位置,医生真想转过脸,避开这幕惨无人道的场面。
没过多久,陈娟苏醒过来,感觉下身松弛,却有种撕裂的痛。刚转脸,身旁的手术盘俨然躺着一个小生命。不,他的手脚只微微颤动几下,就永远僵住了。他,很乖,没有哭过一声。
“哇——”陈娟快要疯了,手脚四处乱拽。医生把另一根针扎到她身上,她又恢复昏迷的状态。
本以为大功告成的林方一回到家,看到这伙满手血腥的刽子手,和那个自己朝思暮想、此刻却体寒如冰的儿子,眼前脑中一片昏黑,万念俱灰。
“靳裕红,你杀了我儿子,我……我到法院告你,我要你偿命!彼沟桌锏嘏叵拧?
“要告就告吧。你们夫妻俩公然与国家政策法规对抗,看看到时法院怎样处理?在情在理,你都输定了!”
“呸,杀了人都不犯法,我死也不信!”林方这一说,在场的人除靳裕红外,个个低下头来。
“是你犯法在先,你告不了我!”靳裕红见只有自己一个撑住场面,恶狠狠地把脸转向随行的人,“你们听着,陈娟两口子差点害到你们拿不到计生奖,害到你们全部人受上级处罚。今天的事,你们没有丝毫过错!”
大家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吱声。
靳裕红厉声继续说:“谁敢做违反国家政策的事,谁就是千古罪人。莫非你们同情这对几乎铸成大错的夫妇?你们到底有没有良知?如果你们不表态,说明你们思想立场极不坚定,与陈娟夫妇一样可耻!”
开始有人发出嗡嗡的低语声,然后陆续有人对着林方指指点点,声音越来越大。
“你们两口子着实不对啊,为了一己私欲,牺牲全厂职工的利益,怎也说不过去!”
“就是嘛,你们招骂不要紧,哪能要大家一同陪你挨罪?你们俩也太那个……太那个了!”
众人百般指责下,懦弱的林方抱头蹲下,将丧儿的悲痛和男人的尊严全部变作眼泪。
尾章:血债(二)
……
看到这里,靳裕红唇舌颤抖。陈娟则触景生情,失声痛哭。鬼怆然而哭,其声与阳人无异。生前是感情动物,死后亦然。
“小宝啊——我的小宝——”
她怀中的襁褓随之颤动。小宝想哭,但他从未哭过,所以在此刻,尽管想像其它婴孩那样,扑到母亲怀中畅快地哭一场,也无能为力——因为,他不懂得!
福生的声音也已被泪水冲哑,低沉地说:“还想看吗?当一个人自以为是,越是觉得无愧于心的时候,其实底里欠下的血债越是罄竹难书。”
水面换了另一幕场景——
繁忙的马路上,表情呆滞的林方用自行车送大儿子去看病,途经东风路时,一辆满载的货车呼啸而至……
然后——
陈娟瘦弱的手轻轻抚摸丈夫和大儿子的遗像,另一只手拿着一块全新的“上海牌”刀片……
满地鲜血,围着一副了无生趣的躯体。要知道,在躯体僵冷之前,心早已寒若冰霜。心死得比人更早!
……
陈娟凝悲怒斥:“靳裕红,你死十次,一百次,一千次,也还不清我一家四口的血债!”
靳裕红还半带惊惶地争辩:“人谁无过?天下间谁都做过错事。我承认,我是对你们一家四口不起,可我也不想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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