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人家都说,莫文蔚是蛇变的,张曼玉是狐狸变的。你看她们像不像蛇和狐狸?
张大江想了想说,还真有些像呢。
我说,张大江,你信鬼吗?
张大江说,我是警察,当然是不信鬼的。
我转过头来,看着马路对面的骆家老宅。我的外公华清早已经入睡了,花园里一片漆黑。临街的门面房里亮着粉色的暧昧灯光,不时有一些样子猥琐的男人在门外探头探脑,这时,我熟悉的那几个姑娘就扭着腰肢在屋里冲他们勾小指头。她们很少走出门来站到大街上拉客,总是在屋子里拉客。她们很会拉,一个媚眼或者一个小指头,男人就像中了邪,乖乖地走进去。
这使得骆家老宅更加阴森可怖了,黑暗的花园,粉色灯光,浓妆艳抹的女人,经常让我想起《聊斋志异》。
你知道,马路对面那座老房子的历史吗》?我问张大江。
张大江说,不知道。
张大江是外地人,警校毕业分到了烟台这个城市。
我说,那房子闹鬼。
张大江说,这世上是没有鬼的。
我笑了笑,说,经常有一个鬼影子,站在西墙根下看我的房间。
是吗?张大江挑起眉毛说,如果你再发现他,就打电话给我。
我说,你不是他的对手,他瞬息之间就能离开。他像个影子。
张大江抬手摸了摸我的额头,不烫,他说,你不是在杜撰鬼故事吧?最近世面上流行鬼小说。
我不再说话。
这个时候,一个男人咚咚地踩着木质楼梯上了楼,他很稳健,一下子挡住了楼梯间的光线。我扭头看了看他,他有四十多岁,五官深刻,但是没有表情。
他走到我身后,坐了下来。服务生走过去问他说,老板,喝点什么?他说,清茶。服务生很快就返回来,端着一杯清茶,他对他说,行了,招呼客人去吧。
我招手让服务生过来,问他说,他是你们老板?服务生说,是。我说,他叫什么?他说,罗树。
我一直想知道相约小站的老板是谁,现在他就坐在我的身后。我突然在想自己的后背,它好看吗?有没有一种张曼玉式的美妙骨感?我抬手摸了摸头发,以确认它们是很顺滑的。我对自己感到好笑,我从不为某个男人如此在意自己的形貌,即使跟张大江第一次见面那天都没有这样。今天可是见了鬼了,我自嘲地笑了笑。
一整个晚上,我都觉得如芒在背,我始终保持一种姿势坐着,因为我觉得可能那种姿势从后面看来,会显得优雅。
我心不在焉。总觉得他在我身后打量着我,但我又不可能唐突地扭过头去看看他是否在看我。最后我站起身来,对张大江说,我们走吧。
张大江为我拿起外套,我站起来,看了看坐在我身后的男人,显然他的目光刚刚从我的后背上收回来,现在他在扭头看着窗外,窗外跟他视线直接对接的,正是骆家老宅。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身材很挺,浑身散发着中年男人特有的韵味。我想,可能,我是喜欢中年男人的,因此我对年轻男人没有多少热情。
张大江陪我走到我家的朱漆大门门口,他还没忘了我的小说。于是我让他在门口等着。
进了房间之后,我先把电源插头插上,花园里顿时变得氤氲起来。我把小说打印稿找出来,拿在手里,走出房间,穿过花园,走到大街上,递给张大江。张大江很显然不舍得离开,我想,我能确定,他在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就喜欢上我了。而我对他,谈不上喜欢,也并不讨厌。
我说,你走吧。
他跨上摩托,戴上头盔,看了我一眼,说晚安,就发动摩托,离开了大马路。
我站在路边,抬头看着大马路对面的相约小站,那个黑衣男人还在,他坐在窗边,扭头看着大马路。当然我不确定他是在看大马路,还是骆家老宅,还是我。我站在亮着粉色灯光的美发厅门口,他应该能够很容易地看见我。
我抬头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返回朱漆大门,关上门,穿过氤氲的花园,走回了我的房间。
在走回我房间的路上,我听到我外公华清在他自己的房间里咳嗽,我顿了顿,折到他的窗户外面,刚刚站下来,就听到他在房间里问我,回来了?
吓了我一跳,我说,你怎么还没睡?
我外公华清的声音就响在窗户旁边,而他的床在离窗户很远的地方。我知道,他的窗户下面放着两把旧藤椅,平时他就坐在藤椅上,经常一动不动的,像是进入了睡眠,而其实他是醒着的。但是他很少夜里还坐在藤椅上,他睡得总是很早。
我说,你坐在这里干什么?
他说,不干什么。
怎么不开灯?我说。
他不再说话了。
他很怪。他是个怪老头,我总是这样想。如果他不是我的外公,我会很不喜欢他。
我离开他的窗户,走回自己的房间。躺到床上之前,我在窗子旁边站了一会儿,看了看花园里氤氲的灯光。今晚还会停电吗?
三
半夜,我被一种奇异的感觉再次笼罩了。
到处很黑暗。睡觉之前,从花园里透进来的灯光消失了。我一骨碌爬起来冲到窗户旁边,这个时候我清楚地看到了一个黑影,他在西墙根那里,身形轻轻一晃,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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