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爱理事,土宫大小事务皆由他打理。从小他唤她“我主”,承袭土尊之位后,她初时不喜被唤为“土尊”,他也未想过要改口,一直唤到现在。
“鬼趣证,我做这土尊之位也有些年了,你说,我是不是也该学爹当年一样,把这麻烦丢给自己的娃儿,然后无事一身轻,去逍遥快活?”趴着的身影动了动,偏头向屏风看去。
镇随并未束发,但为了方便读书,覆眼的白纱成为临时发绳,将乱发拢系在脑后。她晃了晃曲起的小腿,颇有些自得其乐。
握着骨笔的手渐紧,鬼趣证飞快道:“您正年轻。”
“我总会老嘛。”
“您……”他无意在这话题上打转,想了想,下笔疾书,嘴里同时说道,“我主,近来传闻您与水尊……他被您抛弃……”
“哦!”轻轻应了声,镇随似乎完全不受流言干扰,小腿摇晃,脚尖相撞时,又轻轻翻过一页。
云淡风轻的性子,终究是多一份洒脱与恣意。
“我主……”
未等他再多说什么,镇随突然开口:“鬼趣证,你在我身边有多少年了?”
“十五年。”
“你可曾想过,你愿意与怎样的女子面对面,相对一辈子?”她呢,又会与怎样的男子面对面一辈子而不生厌倦?脑中瞬间掠过一张脸,红唇不禁扬起。
沉默良久,镇随侧首,见鬼趣证放下骨笔走到飞纱边,缓慢却肯定道:“那必是属下爱之疼之,愿以生命相守的……妻子。”
只是,他从不敢奢望。
屏风后传来吃吃笑意,清脆如铃。
笑声歇后,镇随似真似假说了一句话。正是这一句,让鬼趣证脚下一软,差点形象全无地跌坐在地,更惊得他的魂儿魄儿飞离肉体,数日归不了位。也正因这一句,在水宫内掀起轩然大波,波及无辜甚多。
只因镇随说:“鬼趣证,我们生个娃儿吧!”
歌舞升平之后,宴散曲终。
热闹的谢访后,各族使者纷纷告辞,古骨城渐渐恢复原有的平静。
秋风已起,午后纳凉。
骨骨阁外,蔓藤如盖,拢出一片阴凉。其下,这些日子跑得不见踪影的五星尊长难得齐聚一堂,或站或坐,或倚桌假寐。他们前方,一老一小正在拼架他们的新欢——暗红色兽骨一副。
原来,老族长等得心焦,前段日子不好意思紧催,如今战事访者皆告一段落,骨骨阁的收藏自然而然被提上日程。
这一边,老族长在自说自话。
那一边,五尊表情不一,但都非常给面子地频频点头,就怕老族长发现他们心不在焉。
悄悄走到斜靠蔓藤的女子身后,俊美的脑袋轻轻搁在她肩上。女子动了动,站直身子斜跨一步,让他的脑袋落空。
“随随,你要生气,冲我来就好,何必……”一把将女子带入怀中,俊美的脸上有一抹暗恼,“何必说些惹我生气的话。”
“哦?我说了什么让你生气的话?”瞧那三个家伙外带一老一小对蔓藤这边的声响视而不见,镇随勾起笑,吹动唇边白纱一角。
“你明知……”他叹气,捺下心中怒气,平静道,“你性子随和,对什么都不乎,但有时说话也要注意一下啊。你不在乎,我在乎,那话对我说当然没事,最好是冲我说,若是对鬼趣证说,岂不……”
“什么话?”她侧首,粉颊一时刷过他的唇。
俊脸有些泛青,美目因为瞪她而睁大,柔秀的脸因隐忍怒气而微现狰狞之感。
似乎,他气得也不轻啊。
心情没由来得愉悦,对他擒在腰腹间的大掌也无意推开,贴着温暖的胸膛,背胛处能感到他缓缓起伏的心跳。
“你岂可对鬼趣证说……说让他跟你生个娃儿。”将脸埋进乌发,闷闷的声音从她颈后飘出。
“说都说了,又能怎样?”
她向来随性,说的话自然也随性如此,想到什么便说了出来,至于能不能做到,想不想做到,她也是随性而已。不想去做,她自然就不会再想这事。
说,也只不过说说而已。
偏偏,有人可不这么认为,“我迟早把那家伙送给老族长当收藏。”简单明了,他要扒皮抽骨,让鬼趣证绝对没机会觊觎她。
老天,他对随随的独占到了一个怎样的境地,他自己也分不清了。
以往他笑他闹,就是笃定随随会一直站在他身边,会一直一直这么安静地任他缠着。他是不爱随随小老太婆的性子啦,可偶尔也会暗暗心喜自己是她唯一的爱侣,得到她独一无二的纵容。
“说到收藏啊……”她微一沉吟,想起了自己的任务,“我还是快些把双尾肥遗骨找到,省得老族长念念叨叨。”从正午开始,到如今日斜树梢,难怪她想睡觉。
他闻之气极,“随随,我们现在说的是鬼趣证。”她什么时候学会对他岔开话题了?
她微不可闻地笑了笑,突道:“辰门,我们生个娃儿吧!”
此言一出,立即感到背后的身子僵硬起来,腰间的手臂也随之缩紧,抱得她有些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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