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唐家祖祖辈辈,这‘瓷骨’一说,总是在男丁身上。”
她仍不信,看向大哥,却见唐松风淡淡一笑,对这个稀奇的词儿完全不在意。
“风儿啊,你爹要你看族谱,你都看了些什么啊?娘不是说过吗,练完箭得换换眼睛,总盯着一个东西不好,没事去家里后院的祠堂转转。你瞧你这孩子,就是不听娘的话,只知道射箭练眼力,害得你爹总怪我没教好。老爷,妾身真是惭愧。”唐母不怎么“惭愧”地冲唐老爷行个礼,转头又开始训斥女儿,“酸风啊,族谱上不是写得清清楚楚吗,唐家祖上曾记载,唐门男丁死后,其骨三日内变硬变滑,敲其则音质清脆,如击瓷骨,整副骨骼宛如上窑烧制的瓷品,堪称一绝。”
“娘你……见过?”
“没有,族谱上是这么写的。”
“哪一页,我怎么没看过?”不信,她怎么也不信。
古掌柜睡沙疗伤她见过,她信;可让她相信自己的爹和大哥是那什么狗屁瓷骨人……不,眼不见,绝对不信。
“就是那‘宰相一百零八人,大将军五十九人,中书侍郎二十人,尚书三十二人,侍郎五十五人,常侍十一人’的下面啊。”唐母好耐心地为女儿解惑。
是吗?难怪没看到,每次翻到那儿,她就直接跳到倒数第二页去了。
无论如何,她仍不能接受,瞪向缠着大哥不放的荧惑。
初见时她对大哥从头摸到脚,说什么“好骨好骨”的,竟是一心想要大哥的骨骼。开什么玩笑,人没死,哪有骨骼给她。
这女人想也别想,大哥已经被她缠得烦了,向来谦和有礼的脸上早已挂起无奈,她这做妹子的当然得顾手足亲情,迟早一箭射了她。亏她初见时觉得她笑容亲切,如今……根本是阴狠又毒辣。
至于那叫辰门的,这些天抱着传说中的“幽安母鸡”在唐家上蹿下跳,竟说服了爹娘,同意让幽安鸟舔一舔大哥的眼睛,说是死马当活马医。
去,他才是死马呢,她大哥气量宽厚又温文有礼,哪里像马啦?!若他再抱着“幽安母鸡”在她眼皮下晃,她一点也不介意射了它。想赶他走,他居然振振有辞——
“酸风你听到了,月纬那天可是瞪着我一字一句呢,我若不治好你大哥,岂不是等着被他当球踢。他不高兴,我可倒霉了。”
“他说什么?”她皱眉问。
辰门学着月纬当日的语气,冷冷道:“‘这可不好啊,我不喜欢呢,辰门……’每当他说这话的时候,就会有人倒霉。十年前他说这话,让古骨族挖出魔界圣王之骨,魔界却屁也没敢放一个;五年前他说这话,让怪界夜叉一族差点灭族,还是我亲自带人去的呢。他虽然只是动动脑……哇……还是不要惹他。你瞧,他冲我说这话,这分明就是难为我。”
很可怕吗?她怎么不觉得,倒是时常听他对她说这话,她可一点也不觉得这话有什么厉害的地方。
他总说她做一件事时不顾其他,让他不高兴,他不喜欢。
她专心于一件事时,当然无心顾及其他。她蠢她笨嘛,没办法像大哥那么聪明,能一心二用甚至三用四用。他不高兴她做事不顾其他,却又要她一心一意为他做任何事,真是矛盾。
自从在句余山遇到他,她就开始倒霉,又风寒又中毒,如今家中被这两人闹得鸡飞狗跳,也是拜他所赐。若非他带了人来,哪会有今天的乱糟糟。
倘若她真的一心一意为他了,他就会高兴?他就会喜欢?
这人,到底喜欢什么呢……
“你……喜欢我吗?”绕着玉绸般的白发,唐酸风盯着沉睡的脸,喃喃低语。
她这一生遇到的男子虽多,除了爹和大哥,就再没一个放到心上了,就连从小就爱买些假的幽安鸟逗她的林日寒,也不曾放在心里过。那……他呢,会不会被她放到心上?
是不是因为他喜欢她,那晚才会在林子里吻她,才会说……做她的夫君?
这人……是她的徒弟呢。说是拜师,想来也是逗她的时刻居多。他会喜欢她?
会吗?真的吗?
她自嘲地摇头,绕紧了他的发,却明白自己不讨厌他,甚至,是喜欢他的。
初见时,他挑三拣四又出言讥讽,之于她却仅是陌生人;他拜她为师,也不过是口头上叫叫,她当时是真有点烦他。随后提到幽安鸟,他字字珠玑,说的全是她未曾听过的事,那时的他,之于她不再是娇贵的公子,反倒成了一个有用的能救命的稻草,当时想着,只要能得到幽安之泪,无论他要求她做什么都行。
中毒那夜,他问她以后的心思会放哪儿。在以前,从未有人这般问她,爹娘大哥不会提起,怕引来她的懊悔,她也从未敢想过——因为不知道也不敢确定何时能找到幽安鸟,何时能治好大哥的眼疾——而他语气中的笃定,就像……像天空的一道闪电,破开层层掩埋在她心上的失望懊悔,害她也随着他笃定起来,相信幽安之泪就在不远处。
那晚的他温柔而不失凌傲,不知不觉,藏在心中的话毫无阻碍在他面前倒出来,比起娇贵,她竟在他身上闻到一阵心安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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