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衣觉得,这个连生活恐怕都不能自理的肥猪,正在怀疑她是个疯子。如果胖医生对她说:“你脑子有些不正常。”她也许会点头承认的。
不!不是也许,她多么想变成一个真正的疯子啊!那样的话,自己这个被死死地限制在几个框子里的肉体,还不至于身体僵硬,手脚坏死,长满蛆虫。疯子的肉体还可以得到社会的承认,还可以在污浊的地面上爬行,为了站在高处的某人丑陋地活下去,还可以说有那么一点点自由。
但是,如果把这种想法告诉肥猪医生的话,就难以向等在外边的警察解释清楚了,那可是最坏的结果。于是,她否定地摇了摇头。
胖医生一边往杯子里倒水,一边问:“你想过自杀吗?”
亚衣愣住了。世界上还真有这种猪脑子的人啊!怎么没有?
眼前这个肥猪医生不就是一个典型吗?还有那些只会“要好好生活呀”的说教的青春电视剧里的教师们,以及经常出现在电视上、跟傻瓜没有任何区别的头脑简单的乐天派们。
见亚衣没有任何反应,胖医生以为她已经平静下来,就把一片镇定药和一杯水递了过去。
亚衣已经不可能平静下来回到以前的她了。她觉得自己跟以前的自己有些不一样。这种感觉产生于跟着那个陌生的男人一起走进情人旅馆的房间,试图杀掉他以后。用玻璃烟灰缸砸那个陌生男人的脑袋时的感觉,至今还部分地残留在右手上……
警察在门外看着她,被这些男人强制喝药打针可无法忍受。
于是,她把药片压在舌头底下,只把水喝了下去。
胖医生走到医务室门口,对等在那里的少年科的警官说:“没有被殴打过的痕迹,休息一会儿就可以回家了。”
一个慈眉善目的老警察有些为难地说:“对方好像是个老师。这女孩子自报的名字也可能是假的,在那个老师来警察署以前,不能结案。”
“我觉得是青春期特有的情绪不安造成的。追问得太急了反而会把事情闹僵……”胖医生边说边跟警察一起出去了。
亚衣用盖在身上的毛毯蒙住头,把已经溶化了的药片吐了出来。现在穿的这身运动服是一个女警察的。亚衣自己的白上衣和绿色的长裙被雨淋得精湿,在医务室一角的衣架上挂着呢。也许是空调的风吹的吧,挂在衣架上的衣服微微晃动着。亚衣想把那套衣服看成上吊自杀的自己,把上衣袖口滴下来的水滴,看成鲜红的血滴……可是,最终看见的却是自己变成了一只被踩烂了的老鼠的惨状。
被男人抱在怀里的时候,她曾期待着创造一个崭新的自我。
可是,当男人把粗野的气息吹在她的脖子上,用舌头把令人恶心的黏液涂在她脸上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在创造一个新的自我,而是在被男人践踏和蹂躏。她觉得自己真是太悲惨了。
……他妈的!杀死他就好了!再加一把劲儿就把他杀死了……
亚衣现在想像中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巢藤浚介。亚衣认为浚介看见了她毫无防备的裸体,并且粗暴地践踏了她,活生生地撕裂了她……
突然,一团火红的颜色在亚衣眼前摇晃起来,一个透明感很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怎么样?能跟你谈谈吗?”
亚衣睁开眼睛一看,一位跟女警察的身材和态度完全不同的二十七八岁的女士在她面前站着呢。细眉毛,双眼皮,尖下颏,脸上充满智慧,头发染成了热情奔放的红颜色。
“什么地方不舒服吗?我指的不仅仅是身体……”她一边关心地问着,一边远近适度地了坐在亚衣的床头。
亚衣在一瞬间被她的魅力所征服,可是,这种感觉很快就变成了更强烈的反抗心理。对以浚介为象征的某种东西的憎恨情绪高扬起来,突然产生了想对这个红头发的女人发泄一通的冲动。
在根本就不肯停下来的冷遇的打击之下,马路两旁的映山红不住地抖动着。这些存活于都会一角的弱小的生命,相互慰藉着,忍耐着冷雨的侵袭。
浚介从这些弱小的生命身边穿过,走进杉并警察署。刚进大门,就遭到了便衣警察严厉的盘问。来到传达室,穿警服的警察那审视的眼光,搞得浚介很不愉快。
快半夜十二点了,警察署里人不多,却依然飘散着一种灰暗的紧张感。在少年科,一个叫尾山的巡查部长告诉他应该去哪个接待室。走进电梯,浚介总算暂时松了一口气。
为什么找到我头上来了……
回忆起警察们严厉的目光,浚介想:“亚衣为什么跟警察提到了我呢?接到警察的电话以后,是马上跟亚衣家联系呢,还是跟教导主任联系呢?”他犹豫了一会儿,结果跟谁都没有联系。
首先还不知道到底是不是亚衣,即便真的是亚衣,也应该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再联系啊。他倒不是为亚衣着想,只不过是由于一种可怕的预感,才没有跟任何人联系。
下了电梯,浚介找到挂着少年科的牌子的房间,敲了敲门进去一看,除了排列整齐的桌椅和杂乱地堆在桌子上的文件以外,屋里一个人也没有。
“屋里有人吗?”浚介站在门口喊了一声。
52书库推荐浏览: 天童荒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