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全家都杀了!”
“……别说傻话。”
“不相信我?”
“不是不相信你……不是不相信你……你等等,我想跟你见一面,好好儿谈谈。”
“讨厌!他妈的!我要把全家都杀了,您等着看电视新闻吧,别吓着您!”
“喂,你等等……喂,喂,喂……”
第一章
一九九六年四月二十九日,星期一
锋利的锯齿压在一个赤裸着身体的男人的肩膀上。
那是一个胖男人,肥胖的肉体在锯齿的压迫下显得富有弹性。
紧握着锯子的手一用力,排成一列纵队的锯齿压进了皮肤。
再一用力,只听扑哧一声,皮肤开裂,锯齿吃进肉里,鲜血喷涌而出。
“你的爱是真的吗?”手握锯子的人柔声问道。
“我,不懂什么叫爱……”巢藤浚介故作轻薄地嘿嘿笑着,“到了什么程度叫喜欢,到了什么程度叫爱,根本就没有标准嘛……”
浚介坐在硬邦邦的单人床上,用毛巾擦拭着被雨水打湿了的头发,避开了站在面前的恋人清冈美步的目光。
浚介在一所中学当老师。听说最近本校一些学生经常聚集在涩谷(涩谷是东京最繁华的地区之一,也是色情文化泛撒的地区之一。)的繁华街闲逛。今天晚上,学校派他去巡视。走到半路下起雨来,本来就对工作不感兴趣的浚介偷懒回家了。他回到杉并区的住所时,看见跟他在同一个学校工作的语文老师清冈美步正站在房门前边等着他。
美步约浚介五月黄金周(②日本的五月黄金周实际上是从四月二十九揖(绿之日)开始的,加上五月二日的宪法纪念日、五月四日的国民假日、五月五日的儿童节等,称作五月黄金周。)期间出去旅行,但浚介以巡视和打算好好画几张画儿为由拒绝了,甚至建议暂时不要见面。
他们交往已经两年了,但浚介嫌美步性格抑郁,连房间的钥匙都没给她。浚介受不了别人干涉他的自由,他希望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天地,害怕像别的成家男人那样,逐渐被家庭吞食。最近,美步逐渐摆出夫人的架子,对浚介指手画脚起来,简直让浚介腻烦极了。尽管如此,只要美步站在他的眼前,他就不由得要拥抱她。刚才在街上转了半天,东京夜生活的刺激,使他的性欲膨胀起来。他抱住美步,狂热地亲吻着,用舌头撬开她的嘴唇,又去撬她的牙齿。美步没有回应。浚介生气了,故意使劲儿地吸吮,轻轻地咬,痛得美步呻吟起来……
不料美步突然一扭身子,问道:“爱我吗?” 棒槌学堂·出品
这一问,浚介就像一个泄了气的气球,瘫坐在床上,苦笑着问了一句“为什么”以后,看见了美步真挚的眼睛,那眼神是绝对不会原谅任何欺骗的。浚介觉得痛苦极了。
“我觉得感情是一种暖昧的东西。就算互相说了我爱你,看得见对方的心吗?如果两个人爱的标准是不一样的,就从根本上失去了意义……你美步不是也说过,语文考试时出一道判断人的感情的考题是毫无道理的吗?”
美步转过脸去,走到摆在窗边的画架前。画架上的画布还是空白的。浚介以画画儿为由躲着美步,可开学这么久了,画布上连一个点都没有呢。
“憋死我了……”美步不满地嘟囔着,“怎么有一股臭油味儿?不是什么都没画嘛……”声音里带着刺。
浚介想发火,忍了忍又使自己平静下来:“这几天不知道从哪儿吹过来一股臭油味儿,我一直关着窗户来着。”
美步打开窗户,闷热的空气闯进房间,美步的头发飘动起来。外面的小雨还在下着,一点儿都不清爽的风,把一股臭油味儿吹到了浚介那边。
对异味非常敏感的浚介,闻到一种说不出来的气味。那气味既像是从淌着血的生肉上发出来的,又像是从饥饿的野兽的嘴里发出来的,还像是被人踩的稀烂的虫子的体液里发出来的,让他感到极端的不快。
美步也被臭味儿熏得皱起眉头,但她没把窗户关上,而是看起窗外初夏的夜景来。
浚介的家在一层,窗外不远就是围墙,围墙外边是一幢综合了日本和西欧的建筑风格的二层小楼。从浚介的房间里,只能看到小楼的二层。
“不知道又闹什么乱子没有。”浚介看着小楼,轻声叹息道。
在小楼里住的这家人姓麻生,家里有一个每天都不去上学的中学生,几个月以来,整天在家里胡闹。忽而大骂,忽而尖叫,那天还听见了打碎玻璃的声音。一个星期前,半夜里听见那个少年大叫着:“杀了你们!”紧接着玻璃窗就被打碎了。
浚介虽然觉得那家人很反常,但并没有真的出什么事,而且人家也没找自己,自己也不应该干预别人家的事。
现在,那幢二层小楼所有挡雨用的木板套窗都关得严严的,整个建筑沉入浓浓的夜色之中,尽管如此,还是能让人强烈地感到里边有人。
美步突然胡乱关上窗户,扭过头来表情严厉地对浚介说:“总是骗我!躲着我!我不会原谅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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