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我这就去。”浚介站起来,拿起男人为他铺在地上的毛巾,轻轻抖了一下,递到男人手上。男人接过去,把毛巾重新缠在脖子上。浚介好像想起了什么似地向男人间道:“顺便问一下,灭除这所房子的白蚁需要花多少钱?”
“关于费用嘛……如果是比较大的灭蚁公司,大概得三四十万日元。也许您觉得太贵,但是,如果考虑到工人灭蚁作业的辛苦,而且挽救的是这么好的一所房子,就不会觉得贵了。”
“您的公司要多少钱呢?”
“我是个体户,比一般灭蚁公司便宜,否则我无法生存。”
男人边说边朝门外走,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一眼这所老式建筑,叹了口气说:“这种住房能保留下来该多好啊。现在的公寓式住房,各自封闭,简直就是单间牢房。”
“您等等!”浚介冲男人喊了一声追上去,“您能把您的电话告诉我吗?”
“哦……”
“这房子我租不租是另外一回事,我想把这房子的情况跟房地产公司的说说。如果他们有意灭蚊的话,我就向他们推荐您。”
男人微笑着从工作服的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来。
浚介顺着原路回到刚才下车的公共汽车站对面等回去的车。
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正急躁得来回踱步的时候,看见有个人推着一辆轮椅顺着便道走了过来。定睛一看,竟是打过他一个大嘴巴的那个红头发女人。
浚介不由自主地迎上去,主动打招呼说:“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你了。”
“啊……”只顾推着轮椅低着头走路的冰崎游子抬起头来,“是你呀?你好!”游子穿一条牛仔裤,一件运动衫,头发散乱,没有化妆。她推着的轮椅里坐着一个瘦小的老人,肥大的运动服上套一件肥大的坎肩,目光呆滞,嘴角流出浑浊的黏液,瘦骨嶙峋的手微微颤抖着,紧抓着轮椅的扶手。
浚介想起这附近有一家养老院,就问:“你是从事志愿者活动啊?”
游子好像顾不上理他,继续往前走,浚介不由自主地跟了过去。走到十字路口,正好赶上绿灯,游子很小心地把轮椅放下便道,推着老人过马路。刚过完马路,红灯就亮了。
浚介认为游子上便道会很费劲,就说:“我帮你一下吧。”
没想到在浚介伸手之前,游子已经利索地把轮椅推到便道上去了。游子头也不回地问:“你来这边干什么?”
“啊,我来这边找房子。我打算搬家。”
“住这边上班太远了吧?你们学校不是在吉祥寺那边吗?”
“也不能说太远,买辆二手车……还没定下来呢。”
“她怎么样了?”
“谁?”
“芳泽亚衣呀!”
浚介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自从吻了亚衣以后,他经常回忆起那种奇妙的感受。尽管内心充满了后悔、自责、苦恼乃至罪恶,但内心深处依然飘荡着那种甘甜的香气,依然洋溢着那种高昂的征服感,想抹都抹不掉。
所以,他害怕跟亚衣见面。值得庆幸的是,自从那天以后,再也没有见过亚衣。他找借口问过亚衣的班主任,说是每天照常上学,没有什么变化。
“我一直想打电话问你来着,可是……”游子说,“那个事件一直让我感到心情沉重,给你打电话的事一拖再拖,一直拖到现在……”游子的语调里包含着一种自我反省的意思。
游子的话引起了浚介的注意:“出什么事了?”
“就是那个麻生达也杀了全家又自杀了的事件。”
自找的麻烦又来了!浚介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游子拖着残疾的右腿,一边推着轮椅往前走一边说:“……那个事件跟我有些关系。”
“什么?”
“事件发生之前,麻生达也的母亲到中心来过,可是我什么都没能为她做……当时要是问问她在哪儿住,到她家去看看,谈谈,也许就不会发生那样的悲剧了……”游子干笑了一声,“什么都没能为她做,要是能为她做点儿什么,也许就不会……最近,我脑子里装的全是这个。”
游子的话让浚介感到心痛。事件发生以后,他也一直在谴责自己,但是谁都不理解他。今天总算碰上了一个知音。真想把满肚子的苦恼都在游子面前倒出来,他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一辆大型卡车喷着黑烟从身旁咆哮着驶过,游子、老人和浚介都不由得捂上了鼻子。游子回头看了浚介一眼:“不要紧吧?”
狼狈地弯着腰躲卡车的浚介埋怨道:“为什么要走这条路?老人受得了吗?”
“我家就在附近。”游子推着轮椅继续往前走。
浚介追上去,大声问:“家?那——这位老人是?”
“我的——”
“你的?”
“父亲——”
“什么?”从年龄上看,相差太远了,浚介以为自己听错了,刚要再问一遍,老人说话了,声音有些沙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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