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丽终于开口了:“其实我还能走。”
“我知道。”索江说,“可我喜欢你在轮椅上的样子。我还没有伺候过一个轮椅上的姑娘呢,感觉很新鲜。”
“没人喜欢伺候轮椅上的姑娘。”麦丽说,“你越这样,我越觉得你假。你很清楚,再过几天,你身边躺着的就是一具活僵尸。然后呢?我死了,人们都会赞美你,说你仁至义尽,说你是一个重情义的好男人,然后有无数姑娘爱上你。她们会觉得你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你又这么有钱,那该是多么完美。”
“我不是这么想的。”索江脸涨红了,他坐了起来。麦丽扭过脸死死地盯住他,双眼冒出寒光。
“可我是这么想的。”麦丽说,“你现在看出我是什么人了吧?在认识你之前,我有男朋友。可是,我看出你英俊、富有,还有善良。也许你的善良只针对我一个人,但这已经够了。所以,我毫不犹豫地踹了那个家伙。我是一个非常现实的人,我只打算过生活。这一切,你可以向颜婉去核实。”
索江愣了。他不知道麦丽此前的一切,他也没有兴趣去打听过。他只是说:“你只不过是想把我从你身边赶走。我知道你是好心,可我不会走的。”
“信不信由你了。那个家伙后来自焚了,烧得很彻底,灰都是白的。这件事报纸上也说过。他把自己锁在家中,点了。”麦丽好久没有说这么多话,有些累了,她闭上了眼睛。
索江却一点都不困。他看着麦丽,好像突然不认识这个自己日夜相伴的女人了。他不相信麦丽说的一切内容,可麦丽的口气与表情,却又由不得他不信。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他亲过搂过爱过的这个女人,就是一个可怕的女人。
这不是真的。索江最后只好这么说服自己。不可能,面目姣好的女人,即使狠心,也不会到如此令人发指的地步。
去年一年,有无数可怕的事情发生,现在到了春天,但可怕的事情仍然会发生。
去年有医生挨打,使得医院的医护人员戴上了钢盔。今年,照旧有医生挨打。
黄家宝医生走在医院的花园里,满脑子都是奇怪的病毒,冷不丁一个人从草丛中扑出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鼻子上就重重挨了一拳。他立刻跌倒在地,接着腰上背上就挨了好几脚。黄家宝猛然意识到对方可能是想把自己往死里整,只好努力弓起身子,双手护住后脑,任凭对方往自己屁股和腿上招呼。
这样的姿势挨打,只能打残,不会打傻。
一顿暴风雨的拳脚过后,那条壮汉累了。他气喘吁吁地说:“你他妈个王八蛋医生。你不就是想让我老婆出院吗?你也犯不着出这么阴损的招,竟敢说我老婆得的是性病。你他妈缺德不缺德啊。”
黄家宝虽然被打得耳朵嗡嗡响,可猜出了对方是谁。他奇怪的是,这话是他在医院内部的小讨论会上说的。这个讨论会不是为了诊断,甚至不是为了得什么结论,只是一次集思广益的漫谈,怎么才过去半个多小时,就传到病人家属耳朵里去了?
壮汉气愤地跺着脚,说:“今天就是给你个教训,你丫要再敢胡说八道,我下次就废了你,说到做到。”
说完,壮汉满意地走了。黄家宝从地上爬起来,掸了掸身上的土,抹了抹嘴角的血。他的眼睛还有些聚焦不准。
然后他就看到甬道尽头站着一个女人。尽管看着重影,他也能认出这是一个美丽的女人。
颜婉走到黄家宝面前,微笑着说:“黄大夫吧?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颜婉的医生朋友向她推荐了黄家宝,说黄家宝是怪病专家中最有想法的。颜婉打电话打不通,干脆就直接到医院来找,有人指点说,黄大夫刚开完会,去花园散步了。
黄家宝问:“你看着我挨打怎么不喊?”
“因为我不想也挨揍。”颜婉说,“我好不容易来一趟,要是把人都叫来了,那咱们什么都谈不成了。”
黄家宝咧咧嘴。这女的什么人啊。
颜婉搀着走路晃荡衣衫不整的黄大夫走在医院里。小护士们从面前走过,都冲黄大夫投来暧昧的笑容。
饭局就近,医院马路对面的“火辣辣饭庄”,川菜,红红地点了一桌。黄家宝真饿了,昨天晚上陪邹放吃方便面,今天早晨没吃,肚子没油水还挨打。幸亏天上掉下个请客的。
“我什么都没法告诉你。”黄家宝有了教训,谨慎多了,“我们现在都没有定论,只是知道,这是一种新病。也许是传染的,也许不是。所有病人都在密切观察中。我只能对你说这些。”
“你不是很有名的大夫吗?”颜婉有些失望。
“是大夫,不是很出名,但要讲究严谨。”黄家宝很惊讶自己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看来挨过打就是不一样。
“你是说麦丽的病没指望了,她只能等死吗?”
“我们这不是正在想办法呢。”黄家宝遮掩着。其实他很清楚,照这个效率研究下去,麦丽和谢丹青,估计是死定了。
他们正说着,突然就听见“咣当”一声。一个上菜的女服务员手中端着的一大盆水煮鱼掉在了地上,红油油的辣椒和汁液溅了一地,周围的食客一片尖叫。小姑娘的腿已经被烫得起了红斑,却无法移动。她的胳膊软软地垂在身旁,眼睛里充满了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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