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火机越来越烫,他再也拿不住了,赶紧熄火,顺手放进裤袋里,腿上立即像触着火球似的灼热起来。他看见了血迹、撕破的衣服、瓷砖的碎片和累累弹痕。他们是被枪杀的。拉里记起有传闻说,军队已经把曼哈顿岛的出口处封锁了。当时他不知道是否该相信,但现在,上星期他听说的这些谣言已开始明朗。
这儿的情形是极容易想象了。这些士兵被困在隧道里,并不是病得不能走路。他们从汽车里跑出来,向泽西边界逃跑,他们只能像他这样走狭窄的人行道。前面有一个指挥所,架着机枪和迫击炮。
是继续走呢?还是停呢?
拉里冒出了冷汗,努力转动脑筋。长时间的黑暗使他脑子像电影屏幕,各种奇怪的念头一幅幅出现。他看见有一些士兵身穿防菌制服,睁着血红的双眼,趴在有瞄准镜的机枪后,他们的任务是把那些想通过隧道的开小差的士兵杀死,他看见有一个戴着红外线眼镜的士兵拉在后面,嘴里咬着一把刀向前爬着,他看见有两个士兵戴着防毒面具,直直地站在迫击炮旁。他竭力使自己认为这只是幻想,但是要这样做非常困难。
士兵们现在肯定已经消失了。他跨过去的那个死人似乎要站起来,但是……但是真正麻烦的是,他想,是那些横在前面的尸体,他们伸开手脚躺了大约八九英尺。他无法越过他们,他已经越过那个士兵。如果他不走狭窄的人行道,而走在他们身上,他怕会摔破自己的脚。如果他想继续走下去,他将不得不……哎……他就不得不踩在他们身上。
在他后面,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动。
拉里转了一圈,听见了一种磨擦声……是一阵脚步声。
“谁在那儿?”他大声喊着,同时取下了步枪。
除了回音,没有别的声音。回音消失后,他只听见或想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黑暗中,他简直有些目瞪口呆,他憋住呼吸,仔细聆听,他正想当作想象来消除疑虑时,这时声音又响了起来……一阵悄悄的、静静的脚步声。他急不可耐地摸着打火机,至于会不会被当作靶子的念头从未想过。当他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转动小轮时,打火机亮了一瞬间,就从他的手里滑了下去。他听到叮当一声,打火机撞在栏杆上,接着再听到轻轻的一声,好像掉在车底了。
消失的脚步声又出现了,这时更近了,但是说不出有多近。他的脑子浮现出喉咙上插着弹簧折刀的那个士兵,黑暗中慢慢地走过来。
轻轻地,脚步声又出现了。
拉里想起步枪,他用肩顶住枪托,扣动扳机开始扫射,隧道里充满了子弹哒哒哒的爆炸声,听到枪声爆炸声他不由地大声尖叫起来,但尖叫还是被枪声和轰鸣回音覆盖了。0.30口径射出的一连串子弹,击碎的瓷砖引发了堵塞的车辆接二连三地爆炸,瓷砖碎片和石片四处飞溅,就像女妖报丧,枪的反撞力不停地击打着肩膀,直到麻木,直到全身。他明白自己是将子弹射向车行道而不是人行道的。他脑子想让打枪的手停下来,手指还是无意识地扣着扳机,直到扳机卡嗒一声无力地落下来。
回音滚滚而来,他眼前出现了清晰的余音。他模糊地感觉到火药味和哭声,他将头深深地埋在胸口。
他始终紧握着枪,脑海中想象的恐怖画面中那些穿防菌制服的人不是士兵,它们是H·G·威尔在《时光机器》中描写的那些又驼又瞎的动物,它们从地底下爬了出来。
他开始在尚未僵硬的尸体中挣扎,跌跌撞撞有好几次都要摔倒了。他紧紧抓住栏杆,继续探索着向前走着,脚踩着了可怕的、有腐烂臭味的尸体。他气喘吁吁地继续走着。
这时从他的后面,黑暗中传来了一声尖叫,吓了他一跳。一声悲惨的喊叫,非常地清楚:“拉里!喂,拉里……”
是丽塔·布莱克莫尔。
他转过身,听到呜呜的哭声,哭声在满是回音的隧道里回荡。有那么一瞬间,他决定还是自己一个人往前走,把她留下。她终于有路可走了,为什么自己又要连累她呢?于是他想大喊“丽塔!你呆着吧!听见了吗?”
低声的啜泣继续着。
他东倒西歪地穿行在尸体中,憋住呼吸,抑住想呕吐的念头,然后向她跑过去。由于有回音,他不知道要跑多远,最后他终于抓住了她。
“拉里,”她依着他,拼命地搂着他的脖子,他能感到她的心在剧烈地跳动。“拉里,拉里,别把我一个人留在这儿,别把我一个人留在黑暗中。”
“好的。”他紧紧地抱着她,“我伤着你了吗?你被射中了吗?”
“没有……我只是觉得有风……有人经过这儿,我觉得是风……和碎片……瓷砖的碎片,我认为……在我的脸上……擦破我的脸……”
“噢,上帝,丽塔,我不知道,我在这儿处在极度的害怕中,黑暗中,我把打火机弄丢了……你应该大声喊的,我可能已经伤着你了,事实就是这样,我可能已经使你受伤了。”他晕乎乎地重复着。
“我不相信是你。在你走下斜坡时,我进了一所公寓。你回来找我,大喊着的时候,我几乎……但我不能……而在下雨后,来了两个人……我以为他们在找我们……或者是在找我。因此,我呆着不敢动,我想等他们走后,我才能走。可能他们不走了,可能他们正躲在某地,正在找我,直到我认为你已经走远了,我才咬着牙出来,我再也没见你……所以我……我……拉里,你别离开我,好吗?你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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