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经过了下个个紧闭着的办公室。门上乳白色的磨砂玻璃上写着黑色的字。他走过了翻倒的推床,走过了白裙子缩到大腿根的女护士的尸体,她那乌黑色狞笑着的脸盯着在房顶日光灯照射下发出冷光的冰盒。
最后,他开始跑了起来。
他越跑越快,一扇扇门从他身旁一闪而过,他的脚在亚麻地毯上快速地跳动着。白色空心砖墙上刷着橙色箭头。路标。开始时这些路标还显得正常:“放射科”、“乙号走廊通往试验室”、“无有效证件请勿进入”。过了一会他来到了这座建筑的另一部分,这部分建筑从来没看过,也不想看。墙上的漆开始剥落、龟裂。一些日光灯黑着,余下的则发出嗡嗡的响声,就像困在纱窗中的蚊子。许多办公室的磨砂窗户已经破碎,透过破碎的窗户他可以看到屋里一遍狼藉,躺满了死状痛苦的尸体。到处是血。这些人不是死于流感,而是被杀死的。尸体上到处是刀伤和枪伤,还有被钝器打击才会出现的创伤。死尸的眼睛都圆睁着,突出在外边。
他沿着一个停着的电梯中向下爬去,钻进了一条长长的四周嵌着磁砖的黑暗隧道。隧道的另一头办公室更多,门都漆得黑黑的。墙上是鲜红色的箭头。日光灯在嗡嗡作响。墙上的路标写着:“此路通向激光武器”、“响尾蛇导弹在这此”、“传染病室”。当他看到指向右转弯的箭头和它上面写的令他快乐无比的“出口”时,竟兴奋地哭了。
他转过了弯,门开着。门外是迷人的夜晚。他冲了过去,突然一个身影插了进来挡住了他,正是那个穿着牛仔裤和粗斜纹布夹克的人。斯图猛地停了下来,叫喊声像锈铁块一样地堵在了他的嗓子里。当那个人走入到闪烁的日光灯下时,斯图看到他的脸上有一块黑色的阴影,阴影上面嵌着两只血红毫无生气的眼睛。没有生命,只有一丝幽默,一种跳动的、疯狂的喜悦。
黑衣人伸出手,斯图看到那手上在滴着血。
“天哪!”从黑衣人本应是脸部的空洞处传出低语声。
斯图醒了过来。
科亚克在厅中发了一声呻吟,又轻声地嗥了几声。睡梦中爪子还抽搐了一下。斯图想狗也会做梦。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做梦,甚至偶然做做噩梦。
但是,他过了许久才入睡。
第38章
超级流感渐渐退去后,又出现了第二场历时两周的流行病。在美国这种技术社会里这种流行病是很普通的,但在不发达国家如秘鲁、塞内加尔则很少见。第二场流行病夺去了美国16%幸存者的生命。在秘鲁、塞内加尔这样的国家,因此而丧生的人不足3%。由于第二场流行病发病的症态每个病例都不相同,因此不知如何称呼它。像格兰·贝特曼这样的社会学家可能会将第二场流行病称作“自然死亡”或“急救室沮丧症”。按严格的达尔文的观点说,这是最后的一刀——一些人会说,最无情的一刀。
萨姆·陶伯5岁半。他母亲6月24日死于佐治亚州默弗里斯伯勒市总医院。25日,他父亲和两岁的妹妹阿普里尔死了。6月27日,他的哥哥迈克也死了,留下了萨姆一个人。
自打母亲去世后,萨姆就少不了惊吓。他心神不定地在默弗里斯伯勒四处游逛,饿了就找点东西吃,偶尔还哭几声。过了一阵他停住了哭声,因为哭没有用,哭不能让死人复活。晚上他时常被可怕的噩梦惊醒,噩梦中爸爸、阿普里尔和迈克死了一遍又一遍,他们的脸肿得发青,他们被浓痰堵塞的肺部发出骇人的咯咯声。
7月2日上午10点,萨姆走到了哈蒂·雷诺家房后一片野生黑刺莓林。他目光呆滞地走进了几乎有他两个人那么高的黑刺莓林,他开始采摘黑刺莓吃,一直吃得他嘴唇、脸颊染成了黑色。黑刺莓的刺钩住了他的衣服,刺破了他的肌肤,但他全然不觉。蜜蜂在他身边飞舞,发出令人昏昏入睡的单调响声。他没有看到那个掩藏在草丛和黑刺莓枝蔓下的朽烂的旧井盖。旧井盖在他的体重下咔的一声塌了下去,萨姆沿着石块砌成的井壁落到了20英尺深的干枯的井底,摔断了腿。20小时后他因恐惧、撞击、饥饿和脱水而死去。
伊尔玛·费耶特住在加州洛代。她是位26岁的未婚女性,对强奸心存病态的恐惧。自7月23日起她的生活就成了一场漫长的噩梦。当时镇里发生抢劫,没有警察出来阻止。伊尔玛住在一条侧街的小屋里,她母亲过去同她一直住在这里,直到1985年去世。当抢劫开始后,枪声四起,醉醺醺的男人骑着摩托车在街上冲来冲去,发出可怕的响声,伊尔玛锁住了所有的门,然后藏在楼梯下的小仓房中。以后她不时地像老鼠一样悄悄地爬上楼梯去拿食品,或者舒展一下腰身。
伊尔玛不喜欢与人相处。如果全世界的人死得只剩她一个,她才真正高兴呢。不过,现在情况还不是这样。就在昨天,在她开始希望洛代只剩她一个人时,她就看到了一个粗鲁的醉汉。那是个嬉皮士,穿着T恤衫,嘴里咕哝着,我禁欲,禁酒,那是我一生中绝无尽有的20分钟。他手里拎着瓶威士忌沿街走着,一头长长的金发从帽子下泄出,一直披到肩上。一把手枪插在紧身蓝牛仔裤的腰带上。伊尔玛躲在卧室的窗帘后窥视着他,一直盯着他走出视野,然后急忙跑下楼梯,一头钻进堵满东西的小仓房中,就好像刚从魔法中解脱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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