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到一阵战栗。
没过多久,他发现车速已从60公里减到了40公里。接着又减到30公里。那小子嘴里不住地低声发出可怕的诅咒。双门小轿车在越来越复杂的路面上迂回行进,突然完全停了下来,周围死一般沉寂。
“他妈的,怎么回事?”那小子大发脾气,“他们这是干吗?在他妈的1万英尺高的山上,一个个都活腻歪了?喂,笨蛋,滚一边去!听见没有?滚一边去!”
垃圾虫紧张地往后缩了缩。
他们拐过一个弯,面前呈现出可怕的一幕:四辆汽车撞在一起,把70号州际公路上的两个车道塞了个严严实实。一具血淋淋的男尸四肢张开,脸朝下趴在地上,凸凹不平的路面上留下一滩干了的血迹,在他身旁有一只破碎的玩具娃娃。左侧是6英尺高的铁护栏,右侧的地面向下倾斜,深不见底。
那小子喝下一大口丽白液,把双门小轿车转向陡坡。“抓住,垃圾虫,”他低低地说,“咱们绕过去。”
“没地方可绕了。”垃圾虫粗声说,他觉得喉咙像一把钢锉。
“有,不多不少。”那小子轻声说。他两眼放光,开始把汽车缓缓地驶离公路。右边的车轮开进了山肩的松土。
“让我下来。”垃圾虫惊慌地说,急忙抓住车门的把手。
“坐下,”那小子说,“否则你可要粉身碎骨了。”
垃圾虫转过头,瞥见一只0.45口径手枪的弹膛。那小子紧张地傻笑了一下。
垃圾虫坐了回去。他不愿意看,却无法闭上眼睛。在他的这一边,山肩的最后6英寸也看不见了。他已经直接看到了下面一道狭长的景色:青绿色的松树,滚动的巨石。他想象得出,双门小轿车那两只固特异轮胎现在离悬崖的边缘还剩下4英寸……2英寸……
“还有1英寸,”那小子低低地说,眼睛几乎蹦出眼眶,牙齿可怕地龇着,苍白的额头上挂着晶莹的汗珠。“最后……1……英寸。”
这个过程戛然而止。垃圾虫感觉到车子的右后部猛然向外滑去,急剧下沉。耳边响起一阵石头滚落的声音,先是小石子,接着是大块的石头。他尖叫起来。那小子恶毒地诅咒着,换成头档,把油门踩到底。他们擦着左侧大众汽车的那具俯卧的尸体缓缓地移动,从那里传来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飞呀!”那小子尖声大叫,“像个大笨鸟一样飞呀!该死的,飞呀!”
双门小轿车的后轮飞转起来。一瞬间,车子下陷的速度似乎加快了。紧接着,小汽车扬起车头,猛地向前蹿去,他们又回到了公路上,远远地抛开了事故现场,车子四轮落地。
“我说过它能做到!”那小子得意地大叫,“他妈的!咱们过来了吗?咱们过来了吗,垃圾虫,他妈的你这可恶的胆小鬼?”
“过来了,”垃圾虫平静地答道。他浑身无法抑制地颤抖个不停。接着,自遇到那小子以来,他第二次无意中说出了可能让他免遭横祸的一句话,假如他没有提醒,那小子没准就会带着他撞死在路上;那也就成了这家伙独特的庆祝方式。‘好好开,胜利者,”他说,在这以前,他从来没有把任何人称作“胜利者”。
“啊……没什么了不起,”那小子居高临下地说。“镇上至少还有两个人也能做到。你信不信这快乐的牛皮?”
“相信,既然你这么说。”
“别瞎扯,心肝,他妈的你听着。好吧,咱们继续开。也就是一天的路程了。”
不过他们并没有开出去多远。15分钟后,那小子的双门小轿车不得不停了下来,这时距离它的出发点路易斯安那州的什里夫波特才过了1800英里或者再多一点儿。
“真不敢相信,”那小子说,“真……他妈的……不敢相信!”
他猛地打开车门,跳出去,左手还攥着那只丽白液瓶子,里面只剩下1/4的酒。
“滚开,别挡我的道!”那小子跳着脚吼道。靴子的奇形怪状的鞋跟产生了一股小小的自然破坏力,像瓶子里发生了地震。“别挡道,他妈的,你们这些死人,滚回他妈的自己的坟墓里去!”
丽白液瓶子脱手而出,翻着筋斗,琥珀色的泡沫四处飞溅。瓶子撞在一辆保时捷的侧面,摔得粉碎。那小子一声不吭地站在那里,喘着粗气,脚下有点站立不稳。
这一次,问题可不像四车相撞的连环车祸那么简单。这回纯粹是交通问题。一条大约10码宽的、长满青草的中央隔离带隔开了往东行驶的单行道和往西行驶的单行道,本来,双门小轿车可以从高速公路的这一侧飞到另一侧去,可惜两条大道上的情形没有什么分别:4条单行道挤得水泄不通,车辆与车辆摩肩接踵,交通完全陷于停顿。几个司机甚至把车开上了崎岖不平的中央隔离带,在那里,遍布其中的岩石像龙的牙齿一样从薄薄的灰色泥土中钻出来。大概以前确曾有过四轮驱动车在这里穿越成功,但眼下呈现在垃圾虫眼前的,是一片汽车的墓地,堆着被撞坏的、七零八落的底特律汽车。它像一股疯狂的源泉,让所有的司机都受到了感染,他们决心要在这70号州际公路上展开一场毁灭性的赛车,把此地当作疯狂的竞技场。这儿是科罗拉多的落基山,垃圾虫心想,在这么高的地方,这不是等于在天上比赛吗。他差点笑出声来,连忙闭紧嘴巴。要是那小子听到他这时候在笑,只怕他以后再也没机会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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