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兰德尔·弗拉格。
这最后闪过的念头像往他脸上泼了一盆凉水一样惊醒了他。站在他身边的并不是梦中的那些人,而是格兰·贝特曼,还有站在他膝边的科亚克。
“叫醒你真困难,东德克萨斯,”格兰说,“像根石柱子一样。”他站在几乎是完全的黑暗中,只显出一个模糊的身影。
“喂,你们可以先把灯打开再说吗。”
“你知道,我真是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斯图打开了灯,突然亮起的刺眼的灯光下,他眯起眼睛,像猫头鹰一样,废力地看着那只发条闹钟。现在是凌晨2点45分。
“你们来这儿干什么,格兰?我在睡觉,除非你们没有注意到。”
他放下闹钟,第一次善意地看了格兰一眼。他看上去脸色苍白,惊恐……而且苍老。脸上满是深深的皱纹,看上去非常地憔悴。
“怎么了?”
“阿巴盖尔妈妈。”格兰平静地说。
“死了?”
“天呐,我倒希望这样。她醒过来了。她想见我们。”
“我们俩?”
“我们5个。她……”他的声音粗糙而沙哑,“她知道尼克和苏珊已经死了,她也知道法兰妮在医院里。我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但是她确实知道。”
“她想见委员会?”
“委员会剩下的成员。她已经快不行了,她说她有些事必须告诉我们。我不知道我自己想不想听。”
屋外,夜已经不是仅仅有些凉意,而是有些寒冷了。斯图从衣柜里拉出一件夹克穿上,把拉链一直拉到脖领,感觉好多了。一个冷若冰霜的月亮悬在空中,这让他想起了汤姆,是他让他在月亮圆的时候回来向他们做汇报。现在的月亮正是上弦月刚多出来一点。上帝知道那个月亮在哪儿往下看着汤姆,看着戴纳·于尔根斯和查理斯法官;上帝知道月亮正在看着这儿发生的奇怪的事情。
“我先叫了拉尔夫,”格兰说,“我告诉他赶到医院去叫法兰妮。”
“如果医生允许她起来走走的话,他会把她送回家的。”斯图生气地说。
“这是特殊情况,斯图。”
“因为有人不想听那个老太太必须说的话,你好像非常仓促地想到她那儿。”“我想恐怕不是。”格兰说。
吉普车在3点10分的时候开到了拉里的屋门口。屋子里灯火通明——不是煤气灯,而是电灯。街上的路灯整夜地亮着,不光是这儿,而是城里的每个角落。一路上,斯图一直在着迷地盯着它们看。夏天的残虫在寒冷中失去了活力,没精打采地撞击着球形灯罩。
他们刚钻出吉普,就看见有车的头灯扫过街角,那是拉尔夫的哐啷作响的老卡车。拉尔夫把车开上来,与吉普头顶头地停了下来。拉尔夫下了车,斯图快步绕到卡车的乘客座一侧,法兰妮坐在那儿,背后垫着一个方格子沙发垫。
“嗨,宝贝。”他轻声说。
她抓住了他的手,黑暗中,她的脸色更显苍白。
“很疼吗?”斯图问。
“不太疼,我吃了点止痛药。只是别催我太急。”
他帮她下了车,拉尔夫搀住她的另一只胳膊。她从驾驶室走下来时,他俩都看到她的脸上抽搐了一下。
“要我背你吗?”
“我能行,你们就这样搀着我胳膊,行吗?”
“好的。”
“还要走慢点儿,我们小姑娘不能走太快。”
他们从拉尔夫的卡车后面绕了过去,与其说是走,还不如说是脚拖着地挪了过去。他们走到过道边时,斯图看到格兰和拉里站在门口看着他们。在背后灯光的反衬下,他们就像是从黑色的美术纸上剪下来的人物。
“你们觉得她会说些什么呢?”法兰妮低声问。
斯图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他们走上过道,法兰妮显得疼痛难忍,拉尔夫帮斯图把她弄进了屋。拉里也像格兰一样脸色苍白,面带焦急。他穿着一条褪色的牛仔裤,一件皱巴巴的衬衣,最下面的扣子还扣错了,光脚穿着一双名贵的莫卡辛鞋。
“这时候把你们叫出来,真是不好意思,”他说,“我在这里看着她,间或打个盹儿。我们一直在看着她,你们理解吗?”
“是的,我理解,”法兰妮说。不知什么原因,“看着”这个词让她想起了母亲开的小店……而且比以前想起来时有一种更加亲切和谅解的感觉。
“露西已经睡了大约1个小时了。我打了个盹,醒过来时就……法兰妮,你怎么样?”
法兰妮摇了摇头,很勉强地笑了笑。“我没事,你接着说。”
“……她正看着我。她只能耳语,但是能听懂。”拉里咽了口唾沫。他们5个现在都站在门厅里。“她告诉我,上帝想在早上带她回家。但是她说她有话必须对上帝第一次没带走的人说。我问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她说上帝已经把尼克和苏珊带走了。她知道。”他疲惫地出了口气,用手拢着他的长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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