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迷信吗!这几天,我天天晚上睡着就梦见我姥姥来,叫我跟她回家。她总是坐着船来叫我,叫我跟她上船,那船好大好大,好像上边挤满了人,没有空儿,好多我小时候认识的人,都在上面。醒过来一想,我爹我妈,还有我二姨小姨大舅和大舅妈大表哥三表姐,哪有一个活人哪?全是走了的!楼下的李大娘给我出个主意,说给你姥姥烧点纸吧!她再叫你你千万别上船。这可难了,那是在梦里呀!我咋能不上船呢?这不,一会儿我还得下楼去烧纸……唉呀,光顾得说我这些乱事,老妹子有啥事吧?”
听她说明白为什么借黄豆,陈姐说:
“还是有个妈好!有人惦记你疼你呀!到底是大婶经得事儿多,有见识。”
说着,陈姐就去厨房给她找黄豆。不一会儿扎撒着两只脏手出来说:
“老妹子你别着急,我记得肯定有,总也不吃,一时不知放在啥地方,你坐着别着急,让你干坐着,电视让我卖了,你等着!”
“陈姐你别忙,没有就算了,这都是解心疑的事儿,哪那么巧?我好像听见我那屋有电话,我得回去。”
“听说那个杀人狂神神道道的,会啥武功,还会气功勾魂,手上有药,拍在女人脸上人就昏过去。在女人身上写字,写了字女人就听他摆弄,叫咋的就咋的。听我妈说她们小时候吓着了,还是冲撞了鬼神啥的,大人都是找巫婆给叫魂。富人家才能请得起老道,给在身上在房子里写字画符,鬼神就不敢冲撞了。”
“是吗?听说他是一点点把女的给弄死的,他先让女的脱光衣服,穿连裤袜、高跟鞋,还跟她喝酒打扑克,完后才把女的一点点给弄死的,这人肯定是疯子!”
贺芳梅说,那时候她真想在陈姐那里多坐一会儿,陈姐不光是长得漂亮标致,人缘也好,两个人处得你心疼我我心疼你,她很愿意听陈姐说话,一天到晚乐呵呵地,总是乐观不知愁。她丈夫带着个相好的女孩子跑到外面混不下去了,写信来跟她要钱,她真就给丈夫寄去一笔钱,可她自己连吃饭都困难。只是刚才陈姐无意中说到电视也卖了,让她心里猛地酸起来,再也坐不下去。她知道,陈姐那台陈旧的电视只卖了50块钱,陈姐说50块钱也是钱哪!我爹我妈在农村脸朝黄土背朝天,汗珠子掉地下摔八瓣,一年到头也剩不下50元钱。想起陈姐她心里就不好受,为什么像陈姐这样的好女人日子会过得这么艰难?为什么坏女人的日子却那么好过?
有人轻轻敲门:
“老妹子是我,陈姐。”
陈姐拎着黄豆进来,径自走向阳台。
贺芳梅慌了,拦着她说:
“好陈姐,你费这么半天事找出来,我都不知道怎么谢你,你还要给我……”
陈姐拍拍她的肩膀:
“老妹子不是我小瞧你,你真兴许不会撒!你得对着他可能落脚的地方撒,你撒不对了白撒!”
贺芳梅心里一热,一时说不出话来,后来找话说:
“陈姐,你那阳台撒完了吗?”
陈姐头也不回:
“我撒它干啥?我活到现在这个地步还怕死吗?我不像老妹子这么年轻漂亮,有文化有能力。我还有啥盼头?”
贺芳梅一愣,从来没听陈姐说过这么丧气的话,倒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了。
陈姐用手在阳台地上把黄豆摊匀了,又站起来检查她的窗户,看到插销都锈烂了,说了一句你等着,风风火火出去了,不一会儿回来,拿着钳子和铁丝,把贺芳梅阳台上的窗户给扭住了,然后又蹲在地上,再用手把黄豆粒给摊匀了,一边摊一边自言自语:
“可惜身边没个男人,要不再把电线接到阳台上,通上电,叫他一伸手就挨电打,看他还敢进来!”
贺红梅心里发誓,等过几天一定带陈姐出去玩儿两天!
陈姐起身看她愣愣的,扑哧一笑:
“好妹子,我的事儿你就不用操心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再说,咱们一楼不是安的防盗门吗,我就不信他能进来!你还怕什么怕?”
看着陈姐走了,她有一肚子的话说不出来。陈姐从来不这么说话的,她总是那么乐观,陈姐今天的话让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又难受又伤心,还觉得有些怪怪的。
简单地洗了洗。女人就是女人,虽然饭可以不吃,脸和身子可不能不洗,洗着洗着又想到一地血、连裤袜、高跟鞋,还有那把水果刀,一定是插进——她使劲摇摇头不让自己往下想,那里已经疼得她身子发抖起了鸡皮疙瘩。
听得对面门响,她从房门猫眼看见陈姐提了什么东西下楼。过一会儿,去到阳台上看那楼下烧起的一堆火,乱窜的火舌舔噬着黑暗,在沉沉夜色中格外刺眼,那颜色黄不黄红不红,变来变去十分奇怪。乱窜的火舌里不断跳出翻飞的黑蝴蝶,一只接着一只被无边的夜空吞噬掉。
陈姐手拿一根木棍翻动着乱舔的火舌,火舌像似要把她也燃烧起来,把她那张脸啃咬得一会儿红一会儿黑一会儿白,看得贺芳梅心惊肉跳,说不出来的害怕。
贺芳梅穿得整整齐齐地坐在厅里看电视,看到半夜还不想去睡,听听别人家,好像也都开着电视似的,声音还都挺大的。她想去阳台看看别人家,可是她怕阳台外面的黑暗,只有守在明亮的房间里她才会觉得安全。她听见楼梯上的脚步声似有似无,这么晚了谁家的人才回来?想着听着那脚步声渐走渐近,怎么能……她吓得缩成一团,可是那脚步声已经停在自家门前,她还听见那脚步声在她和陈姐家门前慢慢走过来,慢慢走过去。
52书库推荐浏览: 顾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