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提起床边的绿暖水瓶到水房打了一壶凉水,随后用加热器将水烧开,泡了两包从家乡带来的方便面。这是他在异地的第一顿饭,热腾腾的一碗面条使他僵硬的四肢彻底松弛下来。刷完碗筷,他换上一件相对得体的外套,走出房间。
狂风还在天空中呼啸盘旋,太阳躲到云层背后取暖,他并不觉得冷,反而更加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大雪将这座城市装点一新,干净的街道井然有序,远处银白色的高楼林立,各种款式的汽车在宽大的马路上飞驰而过,眼前的一切让他的心跳加速,他竭力控制住内心的兴奋,因为他知道属于自己的那条道路还没有找到。
他在公交站买了一份市区地图,而后按图索骥找到了最近的人才市场。他忐忑不安地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寻找自己不确定的未来,半天的时间匆匆地过去了,他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到住处。他并不气馁,一切才刚刚开始,他坚信明天一定会找到工作。
晚餐依然是他从家乡带来的压缩饼干,每吃一片便增加了一份对家的思念,他摇摇头,索性放下饼干拿起洗漱用品去了水房。
此刻,阴暗的过道里热闹起来,疲惫的青年男女在房间里笑语喧哗,房门大多敞开着,五湖四海的腔调融汇在各个角落。墙壁一侧的暖气管子上挂着五颜六色湿漉漉的衣服,流下来的水滴汇成了一条蜿蜒奇特的小溪。水房里挤满了人,水管前的人们彼此有说有笑地交流着一天的境遇。他耐心地站在后面,他知道聊天是他们这群人唯一的娱乐活动。
第16节:阴谋(14)
终于轮到他了,他慢条斯理地洗着脸,事实上他在倾听别人的交流,就像一个懵懂的孩子,对一切新事物都有天生的好奇感。
“刚住进来?”一个二十出头胖乎乎的小姑娘问他。
“对。”他用毛巾擦干脸上的水珠。
“找到工作了吗?”小姑娘继续问。
“还没。”
小姑娘乐观地说:“你也别着急,这很正常嘛,谁都一样。先找个工作立住脚,薪水多少暂时无所谓。”小姑娘端着塑料水盆离开了,临走时她笑呵呵地说:“那就祝你好运喽,早日乔迁。”
第二天清早,他从凉飕飕的被窝里爬起来,吃了两包方便面后出发去了另一场人才招聘会。他没想到,得到第一份工作居然会如此顺利,他成为一家食品公司的正式销售员,隔日即可上班,公司还配给他一辆自行车。
他兴奋得彻夜未眠。
几天后他才了解到应聘成功的原因。
翌日清晨,雾色朦胧,太阳尚未醒来时,他就赶到了公司门口,在路边摊点吃了一顿对他而言极为奢侈的早餐。过了很长时间,职员们零零散散进入公司,他尾随其后找到了招聘他的经理。交了两百元押金,一辆八成新的永久牌自行车推到他面前,他在院子里试骑了几圈,感觉很好。
经理向他介绍具体业务,说起来十分简单,就是向路边的小卖店推销公司的小食品。没有底薪,所有的收入来源于销售提成,并且是半年考评一次,也就是说,销售越多提成越高。
他领完样品兴高采烈地蹬起自行车开始了第一天的工作。傍晚时分,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地下室。
一整天的时间他拜访了近三百家街边小店,成功率为零。
他的身体快要散架了,连下床吃饭的力气都没有。他蒙上被子一直睡到天亮,醒来后他又马上开始了新一天的工作。
他在地图上画着所途经的路线,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整个朝阳区几乎都被红笔画满了。他的嗓子变得低沉嘶哑,双手被冻裂,鞋底磨出了一个大洞,那辆八成新的自行车至少维修过五次,骑起来响声不断。
第17节:阴谋(15)
他就这样披星戴月地工作了一个月,每天行程不低于三十公里。每个清晨他总是第一个走出地下室,夜里回来还要砸开大门,看门的小伙对他实在忍无可忍了,最后破例给他配了一把大门钥匙。
几个月后,他把那张市区地图送给了新来的同事,因为每条街巷都被牢牢地刻在他的脑海里了。
由于平日体力消耗成倍增加,吃饱饭成了他最大的困扰。起初每天的两包方便面和一张大饼还可以勉强度日,后来他忽然发现这些固定的食量根本无法支撑自己日益饥渴的身体。每天下午三点左右他总会条件反射似的浑身冒虚汗,四肢乏力,有时候还会眼前发黑,一次由于身体严重乏力导致他从一个坡道上重重地摔了下来,摔伤的小腿在无照营业的医院里缝了几针,被迫休息了几天。
不久后他终于找到了对付饥饿的办法,他在军需特种商店买了一个大号的军用水壶,可以储存不少水。每天早晨他将其灌满水,架在自行车后座上,只要肚子一咕咕叫他就停下来喝上几大口,水凉得简直快要把舌头冻上了,但效果尤为显著,除了多上几次厕所外,他果真不觉得饿了。
与他同期进入公司的同事问他为什么会面黄肌瘦,他如实告诉了对方,同事笑他傻,守着金山居然会被活活穷死,书包里的样品根本没有定量,吃完了可以再行申请,经理过问就说是店铺老板索要的。他听完这个主意后只是笑了笑,就算是饿死他也决不会去动那些样品,尽管贫困,但做人也要遵循应有的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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