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正目眩神迷之际,忽然从空中坠下一人,大家定睛一看,原来竟是高生,高生仍是白衣翩翩,纤尘不染,立在中庭,手持折扇,指着裴氏夫妇,痛心疾首,破口大骂:“这孩子的病差不多都已痊愈,你们为什么把一只狐狸请来了,真是肉眼凡胎,不可救药,他——就是缠住宁儿作祟的妖狐啊!”说罢,不住地跺脚,“现在,我是前功尽弃啊!”
高生义正词严,裴氏夫妇唯唯诺诺,相顾失色,心里不禁有些后悔,不该不知会高生一下,就私自请王姓的书生做法。倘若王生真是妖狐,那后悔药可没处买去呀。
王生却安之若素,不慌不忙地道:“啊哈!果然是你这妖狐,你自投罗网,也不用我再使什么术法了!”二人互相指着对方的鼻子,诟骂不已,都说对方是妖狐,而自己,才是降妖捉怪的那个人。
裴君被这俩人闹的,一个头能有两个大。夫妻两个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是好。他们又没有学过道术,怎么能够分辨,这两个人哪个是真,哪个是假!院子里狂风大作,飞沙走石,眯得众人睁不开眼睛。裴氏心中暗暗叫苦,天呐!这两个人,究竟要打到什么时候才算完啊!
正在此时,院门处忽然传来一声道号,一个道士来到裴家的朱漆大门之前,对看门的小童说:“我听说裴公有子,为狐所祟。贫道善治此病,烦请小童通告你家主人!”小童听了,一溜烟地跑回院子里,对裴氏夫妻如此这般地耳语了一番,裴君心想这道士来得正是时候,他偷眼看了看庭院里打得天昏地暗,不可开交的两个人,见二人根本无暇他顾,于是强打起精神,跟在小童身后,悄悄来到门口。
只见门前站着一位道长,身披道袍,手执浮尘,神情散朗,骨骼清奇,远远望去,飘飘若仙,裴君朝他拱了拱手,道:“既然是道家传人,想必远胜于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就请这位高道进来,先看一看院子里这两位哪位是真仙吧!小儿的病,以后再治不迟!”
道士但笑不语,大门敞开之后,他拂尘一甩,进了中庭。
或许是道士身上的气场与众不同,方才还旁若无人地缠斗在一起的两个人,不约而同停了下来。二人翘起鼻子闻了闻,其中的王生,突然抱着肚子,哈哈大笑,瞧那样子,就差倒在地上打滚儿了:
“真是有病乱投医!你们家怎么就这么招狐狸精呢。这人也是妖狐!大胆狐妖,竟敢扮作道士,混淆视听,快点拿命来!”话音刚落,身子腾空而起,招招狠辣,直取道士面门。没想到,在这一点上,高生竟与王生达成了一致,他点了点头,似乎对王生的话颇为赞同,双足点地,跟在王生身后,合身朝道士扑来。
那道士不慌不忙,微微一笑,口念道号,竖起拂尘,朗声道:“兀那野狐,念你们躲在深山老林,日日吐纳,修行千年,才得了人形,也实属不易,还不快快滚回荒郊野外的坟墓里去,贫道且饶你们一命!”二人听了,身形在空中顿了一顿,电光石火之间,又如双鸟投林一般,朝道士直扑过来。
道士大怒:“天地不仁,竟容妖狐如此肆虐,贫道如此宽仁,你们竟不领情,今日我要替天行道了!”他朝身后看了看,“为免伤及无辜,咱们就到屋子里面去斗法吧!”说罢,身形一闪,跳入屋内。高生和王生紧紧尾随其后,三人进门之后,房门咣当一声,自动关上了。
裴家主仆谁也不敢跟过去,提心吊胆地站在门外,战战兢兢地等着。
只听门内喝斥连连,刀剑相击声、瓷器破碎声和重物倒地声不绝于耳。显然,门内正进行着一场恶战。
裴家自上而下全都面色惨白,两腿发抖,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房前走来走去,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事实上,就算是他们能够鼓起勇气助拳,也不知道该帮哪个是好!
直到暮色降临,左邻右舍房顶上的烟囱升起炊烟,屋子里才渐渐停止了打斗。裴君朝一个平日里十分机灵的仆人使了个眼色,仆人应了一声,蹑手蹑脚地来到门前,把耳朵贴了上去……过了一会儿,他回过头来,朝裴君点了点头。
家丁簇拥在一起,合力把门撞开。打开门之后,只见屋子里面一片狼藉,各种家什的碎屑洒了一地,惨不忍睹,奇怪的是,举目四顾,竟然一个人也没有。
难道,经过这一场大战之后,那三个人都已魂飞魄散,凭空消失了不成?裴君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听得一个家丁喊道:“快看!快看!在这里!”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屋子里的屏风后面,露出半截狐狸尾巴。仆人手持刀杖,走在前面,裴君跟在他们身后,绕过那描鸾绣凤的屏风,朝后面走去。
映入他们眼帘的,是躺在地上,筋疲力尽,不断喘息的狐狸。
——不是一只,而是三只。却原来,前后上门的三人,包括那个仙风道骨的道人,都是狐狸变化而成的。
裴君心里五味杂陈,愤恨不已,号令一声,仆人们一拥而上,棍棒齐下,顷刻之间,三只狐狸便化为血泥,全都毙命。
狐狸死后,再也没有人主动上门,号称能够治好宁儿的病了。
说来也怪,过了十来天,那孩子身上的症状,就全部消失了——仿佛,他从来没有得过病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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