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不待那女子答话,便从身后牵过一匹马来。这匹马,正是他适才骑乘的那匹,现在,居然派上了这样的用场,倒也未曾料到。
那女子盈盈下拜,对这军汉感激涕零。
军人挥了挥手,将她扶至马上。待那女子坐稳之后,自己也跳上马背,让那女子抱住自己胸腹,打马扬鞭,就要向前赶去。
那女子坐在军人身后,抿起红唇,不为人知地,轻轻地,得计地笑了起来。
那匹马正要扬起四蹄,向前飞奔。忽然,从草丛深处,窜出一个人来。
这人头顶光光,身披袈裟,手持锡杖,一声断喝:
“此乃妖狐,君若同她偕行,可就上了当了!”
说罢,举起锡杖,朝那女子头顶敲去,那女子躲避不及,头顶骷髅应声而落,惊心构筑的幻象亦于顷刻之间土崩瓦解。——一条四足修尾的狐狸,从马背上跳下来,朝密林深处,仓皇逃去。
突然发生这样的变化,军人有点无所适从。疑惑地看着面前的僧人。
僧人长叹一声,道:“要问我怎么知道那女子是妖狐的,可就说来话长了。”
原来,这沙门法号晏通,所修持的,本是头陀法。根据修行法门的要求,每天夜里,都要到丛林乱冢之间露宿,纵然遇风霜雪雨,其操不易;即便逢魑魅魍魉,其心不摇。今天晚上,他用过斋饭,刚从禅房出来,正打算在积骸旁边找块空地露宿,忽听得耳边有异动。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尾狐狸,从远方踉跄而至。看情形,为寻找此处,那狐狸也费了不少功夫。
晏通躲在一边,打算看看这狐狸到底想要干什么,这一看,便将狐狸寻找骷髅,变作美女,在路上惑人的经过,尽收眼底。
军人听晏通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如梦方醒。急忙躬身下拜:要不是晏通出手相救,不久的将来,说不定自己就被那狐狸榨干真元,疲弱而死,也成为这乱葬岗上的一具枯骨了!
寒暄几句之后,军人朝晏通一抱拳,晏通则双手合十,口宣佛号,二人就此别过。
冷月如霜,照着那些堆累的白骨,反射出森冷的光辉。
远处的城市,各家的灯火次第熄灭,那些红绡帐底,鸳鸯锦下,翻云覆雨,轻怜蜜爱之际,有多少温存的人儿,是头顶骷髅的妖狐幻化,有谁能说得清呢!
只是,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幸运,适逢在林间练功的僧晏通。
就如同,不是每个误入兰若寺的书生,都能遭遇他生命中的燕赤霞!
出《集异记》
原文:
晋州长宁县有沙门晏通修头陀法,将夜,则必就丛林乱冢寓宿焉。虽风雨露雪,其操不易;虽魑魅魍魉,其心不摇。月夜,栖于道边积骸之左,忽有妖狐踉跄而至。初不虞晏通在树影也,乃取髑髅安于其首,遂摇动之,倘振落者,即不再顾,因别选焉。不四五,遂得其一,岌然而缀。乃褰撷木叶草花,障蔽形体,随其顾盼,即成衣服。须臾,化作妇人,绰约而去。乃于道右,以伺行人。俄有促马南来者,妖狐遥闻,则恸哭于路。过者驻骑问之,遂对曰:“我歌人也,随夫入奏。今晓夫为盗杀,掠去其财。伶俜孤远,思愿北归,无由致。脱能收采,当誓微躯,以执婢役。”过者易定军人也,即下马熟视,悦其都冶,词意叮咛,便以后乘挈行焉。晏通遽出谓曰:“此妖狐也,君何容易?”因举锡杖叩狐脑,髑髅应手即坠,遂复形而窜焉。(出《集异记》。明抄本作出《纂异记》)
61狐学
唐朝有个叫崔昌的人,家里世代书香,从高祖开始,便以读书向学,参加科考,跻身宦途为务。
到崔昌这一辈,祖上传下来的风尚,仍然庚延未绝。
在群从子侄当中,崔昌好学深思,口齿便给,文笔粲然,堪称后学中的翘楚,家里的长辈,对他寄予了很大的期望。
崔昌对自己要求也很严,每天必定拨出一定的时间来,研习四书五经,抑或写诗作文。
夏日里暑热难忍,心浮气躁,无法煞下心来读书,大好时光不能白白浪费,崔昌想来想去,索性携带书籍,跑到家里建在郊外的庄子上。
这里面临巍巍群山,背靠悠悠碧水,鸟鸣啾啾,风凉阵阵,坐在屋子里,端的是无比的惬意。
在这里,读书再也不是什么苦差事了,而是成为无尚的享受。
这一日,崔昌吃过早饭以后,稍微活动活动,便端坐在桌前,展开书卷,开始细读。
窗外,微风拂柳,蝉声阵阵,间或,有几只色彩斑斓的蝴蝶,相互追逐着,上下翩飞。翅膀上的金粉,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动人的光泽。崔昌却沉浸在圣贤书里,浑然不觉。
屋子后面,有一片池塘,池塘边上,是碧绿的杂草和青翠的灌木。
有一丛灌木,无风自动,轻轻摇摆,窸窸窣窣地响了一会儿之后,从浓密的枝柯之间,探出一个小脑袋来。原来,是一个眉清目秀,眼神灵动的小童。那小童睁大眼睛,朝左右看了看,瞪着树上的一对黄鹂鸟儿,嘻嘻一笑,露出一排如珠如贝的牙齿,又缩了回去。
那对鸟儿仿佛受了惊,啾的一声,振翅飞了出去。
不一会儿,小童从树后走了出来,伸了伸如莲藕一般嫩白的胳膊腿儿,径直来到崔昌的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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