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时间不多了,通常这种时候我都只读些迪克·弗朗西斯的推理小说来打发时间:就再看看结尾好了,死了那条心,别再猜东疑西的。然后呢,我想我们应该先把这些信收起来,等我有空的时候再想想该怎么处理才好。听听别人的意见,没错,还要再多打听打听。不过再怎么说,你们都会再来这儿,没错吧?”
他其实并不是真的在问。他望向妻子,随即流露出无限的怜爱。
“就念下去吧!琼,让我们看看结果如何。”
她凝神细看起信件,说道,“她好像是想把她写的信要回来。他回的信就是在答复她的要求呢!”
亲爱的鲁道夫:
这一切果真走到尽头了。我甘之如饴,真的,我衷心地感到甘之如饴。你也是的,你非常清楚,不是吗?就只再一件事我要麻烦你———我希望你能把我写的信还给我———所有我曾写过的每一封信———并不是因为我不信任你的人格,只是因为,它们是属于我的,因为,现在它们再也不属于你。你应该很了解我,至少就这件事而言。我很清楚。
第二部分 第49节:第五章 思尔庄园(13)
克里斯塔贝尔
亲爱的:
依你所提出的要求,你的信我都寄上给你了。它们悉数毁去,不复原貌。有两封已被我焚毁,而其他的很可能———其实不是可能,是事实———它们很快地都将面临相同的命运。不过,只要它们还在我手上一天,我就不可能再任它们其中任何一封,以及任何你所写下的文字遭到摧残。这些信,乃出自一位令人惊叹的诗人之手,读着这些信,我的心绪总一再地回转荡漾,真理因之源源不绝地散放光彩;它们与我是如此地紧密相连,就此意义,它们形同属之于我。然而,再过半个钟头,它们便不复属之于我,因为,我已将它们整理好、准备寄还交予你手,任凭你明智的处理。你是该烧了它们的,就我来看,只不过,倘若阿伯拉尔当初曾毁去伊洛沙留下的永恒的文采,倘若,这位葡萄牙的女尼自此保持缄默,那么,我们大概就不至于显得如此悲哀,也不至于显得如此愚昧吧?就我看来,你应该会把它们都毁了才对。你是那么残忍无情;然而,我也是何其残忍无情,终于了解了这个事实,而且行至此刻才渐渐认清。尽管如此,站在朋友的立场上,倘若有什么事情是我可以为你做的,无论是现在抑或从此以后,我希望你千万不要有任何疑虑,只管向我开口便是。
过去的一点一滴,我是不会忘却的。我本来就不是个善忘的人。(我们之间,原谅与否早已不再是个问题,不是吗?)你大可安心,无论是写过的,抑或是说过的每一个字,以及其他种种,我都会将之密封在我坚韧的记忆里。所有细微的小事,你可都留心过吗?那所有所有的一切。如果这些信真的全被你焚毁,在我有生之年,它们还是会在我的记忆中得到来生的,一如消逝的烟花,会在当时凝神注目的眼膜之中,留下过往美丽的图影。其实我根本不相信你会把信焚毁。但我也无法相信你会手下留情。我知道你不会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做,至此,我实在也该停止这些胡言乱语了,尽管,我是那么地难以自抑,我也实在不该再期盼那已永远盼不到的你的回信。曾经,你的回信是那般冲击着我、改变着我,而且,一直是我快乐的来源。
我曾经希望我们可以成为挚交,我的理性告诉我,你决然的决定一定是正确的,而我,我只能为失去一位挚友感到遗恨。倘若有一天你遇到困难———这话我已说过一次了,你也知道。平静地过日子吧!好好创作。
艾许敬上
“你们想错了,根本没什么丑闻发生。”乔治爵士对罗兰说道,那口吻透露着复杂的情绪,一来对结果感到满意,再者则借此予以谴责。罗兰虽然知道自己理应沉着冷静,可是听了贝利夫人用着衰弱的声音结结巴巴地读着鲁道夫·亨利·艾许写的信,这些信中的文字就不断地在他脑中嗡嗡作响、反复重组,实在令他痛苦难当;再加上他自己无法对这些藏着爆炸性内幕的书信予以调查,内心的挫败可想而知。于是,一把熊熊怒火在他心底冉冉升起。
“我们也是读了这些信才知道的,我们说过我们知道什么吗?”罗兰反驳道,努力克制的结果,让声音听起来吱吱嘎嘎的很不顺畅。
“但是这很有可能会搞得满城风雨啊!”
“那不尽然!它很重要,只是在文学这方面来讲———”
这时,莫德灵光一现,想到了一则比喻,不过那实在太过煽情,所以她立刻予以淘汰。那就好像是你找着了———简·奥斯丁的情书一样?
“你知道吗?如果你去读那些被收藏起来的信,随便一个作家都一样———如果你再去看看她的生平传记———你一定就会很清楚地发现,有些东西被遗漏掉了,那些都是传记作家没有机会拿到的资料,是最真实的,很关键的,而且也是诗人自己非常非常重视的。一直以来,有很多信都遭到破坏,通常,被破坏的就是信。这些信也许就有那样的意义,对克里斯塔贝尔而言。而且他———艾许———也摆明了认为这些信是这样的。他就是这么说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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