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说,英国人格外僵化,是因为我们的气氛太过稠密,而且比起美国人来,性格中少了几分电般的冲力、磁般的引力———比起我们,他们显然较为神经质、更容易亢奋———且社交手腕高明许多———坚信人性终会向善———他们的心智,就跟他们的社会一样———生长速度之快,简直像是热带丛林———所以他们的接受力与感受力都比我们强。他们有福克斯姐妹,有最早的敲桌传话———他们有安德鲁·杰克森·戴维斯的开示以及他的宇宙之钥,他们造就了D.D.侯姆①非凡的天才。
然而反观我们这个“尘境”(你是不是也跟我一样欣赏这个词呢),则不那么利于灵性方面事物的传播。
我不知道你对这些事情的看法如何———现在整个社会对这些都热衷得很———弄得我们里奇蒙这个河滨安静的小镇也天翻地覆的———
你上次谈到的济慈和诗的真实,以及以一位先知/巫师的身份所做的自我解析,都很有意思,我这封信却没能好好回应。这些话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像某些人那样———不过我还是得这么声明,我的状况不是很好———应该说我们两个人的状况都不是很好———我的好友和我,多少都因为有些发热而情绪低落。今天一整天,我都待在黑漆漆的房间里———觉得那样很好———只是还是很虚弱。
处在这种虚茫的情境之中,一不小心就会变得任性起来。我已经决定要发出这样的声明———别再写这些信来了———就让我安安静静地陪着我单纯的信仰———让我远离你在书写中喷薄而出的才气与力量———我是一个迷失的灵魂———先生———我一直努力地求取自主独立,而现在却感到岌岌可危。此刻,我这么拐弯抹角———遮遮掩掩地用着假设的口气把我本来要说的话全都说了出来———为的就是向您讲出这番恳求。所以,不论我声明了什么———抑或当真作出了什么声明———我都将一切交由您决定。
亲爱的兰蒙特小姐:
你并没有严加禁止我再写信过来,真是谢谢你!你甚至丝毫都没怪我老是语意不明,也没怪我老是在胡扯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就这点,我也该好好谢谢你!好了———先到此为止吧———就别再说这些让人难过的事了。
第四部分 第96节:第十章 往来书信(10)
听你说你病了,我心里头真是又着急又担心。我怎么也想不到,像春天这么温和的气候———还有我十足善意的信,虽说有几分突兀———竟让你有那么不舒服的感觉———这可让我不得不怀疑起你那位了不起的贵格教徒的滔滔大论了———他说的失磁的尘境,他观察到的僵化———我其实都相当欣赏,一如你所希望的那样。但愿他能召唤出一股力量,真能“把地球的浑圆敲平”。在指控这个高唱唯物论的时代之时,往往需要很有技巧地撇开逻辑,然后召唤出一股物质的灵性———不就是这样吗?
我不知道你这么喜欢出门散步,而且还颇为频繁。我常常想象着,你在你宅第优雅的大门后方,搭筑起一道防栅———这让我心中浮现出一幅布满了玫瑰与铁线莲的画面———我总是得用上想象力才能满足得了自己。如果我告诉你,我非常非常想亲身听听你那位知书达礼的贵格教友的演讲,你会怎么回应我呢?你或可不许我吃小黄瓜三明治,但可不能不让我吃些精神食粮吧!
不会的———别担心———我不会这么做的———我不会拿我们的友谊开玩笑的。
说到敲桌、拍手传话———到现在为止,我对它们都不感兴趣。我并不像某些人,基于宗教,或是疑虑,就认定那里空然无物———这种空然无物乃是来自人类的软弱与好骗,再加上那些早已失去了、错过了的美好事物又总驱使着我们去接受,这种感觉其实我们大家都会有的。我相信医师、炼金家帕拉切尔苏斯的说法,他说世上有一些卑小的幽灵,注定得居留在天空之中,永远在世间漂流,当风向或是光影恰好到达那一点时,我们很可能会,在一些特殊的情况下,听到或是看到。(我相信这事要是解释起来,根本就是一场骗局。我相当乐意相信D.D.侯姆有着一流的特技,但说到他身上开了什么高超的灵性之口,这则又当别论了。)
说到帕拉切尔苏斯,我忽然想到了你的仙怪梅卢西娜,正是他书里提到的这一种幽灵———你看过这段文章吗?你一定看过的———不过我还是把它抄下来好了,因为那实在是有意思———刚好问问你,这,是不是就是你对仙怪感兴趣的原因———还是说,你其实是因为她喜欢造筑城池这一正面的倾向才对她产生兴趣的———我记得你这么说过吧?
梅卢西娜个个都是国王的千金,因犯下大罪而自甘堕落。撒旦强硬把她们带离,将她们变成了各种恐怖的东西,成了邪恶的幽灵、可怕的妖魔、骇人的怪物。一般认为,她们拥有怪异的身躯,却没有理性的灵魂;她们完全仰赖自然的力量茁壮生长;如果她们不想在最后审判日那天魂飞魄散,就必须与凡人成婚。如此一来,通过两人的结合,她们便可自然地死去,因为她们一旦走入婚姻,便可过上正常的生活。关于这些妖灵,大家都认为,她们分别盘驻在沙漠中,在森林里,在废墟和坟墓,在没有人的墓室,在湖海的岸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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