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麽,等他们全部长成……需要多长时间。”俞翡对著电话彼端的安齐眉,发出抽泣般的长音。
“按你目前的状况来看,大概需要五到六个月。”安齐眉的声音听起来对她很是同情,“这对你的身体会造成很大负担,你一定要多吃有营养的东西,比如说孕妇奶粉之类的。有什麽状况,记得联系我。”
说完,安齐眉挂断了电话。
俞翡慢慢放下话筒,只觉得被抽掉了全身的力气。她犹豫了片刻,拖著沈重的脚步朝穿衣镜走去。
那夜,她在车窗中看到自己被毁的脸之後,就再也没照过镜子。
在明亮的水银镜中,她清晰的看到自己的脸。
她的脸上有四处鼓包,鼻子至额头处一个,两颊各一个,下巴至颈项处一个,大小不一。
每个鼓包,都呈现出蜷曲的胎儿形状。
俞翡倒退了几步,在心底大喊,怪物!这是怪物!!
俞翡再也忍受不了心里的惊惧,转身拿起茶几上放著的水果刀,就要往左颊刺下。
然而就在这时,电话响了起来。
俞翡回过神,如同得到了救赎般,手中的水果刀砰然落地,快步走到话机旁,拿起话筒,抖著声音道:“喂?”
“是我。”话筒内传来安齐眉的声音,“尽管身体是你的,但我劝你还是不要伤害那些孩子,如果你伤害了他们,也就等於伤害你自己……再说,他们是为了挽救你的生命,才变成现在这样。哪怕你不感激,就当是代价报偿,也请让他们好好出生吧。”
俞翡听完之後,急促的呼吸著,挂断了电话,将双手按在胸口上。
冷静下来,她告诉自己。
是的,刚才那个举动,除了伤害她自己之外,没有任何意义。如果真用刀把那些胎儿连根一个个剜起,她无疑也没办法再活下去,那麽当初又为什麽和安奇陵签下出卖灵魂的契约呢?
是的,除了按照安齐眉所说,让这些孩子顺利成长诞生,她再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捱过六个月期限,她一定要捱过。只有这样,她才能拥有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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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周的深夜,俞翡独自在床上辗转反侧。
这几天以来,她左手肘弯处的鼓包越长越大,分出明显的四肢、眉眼B>B胎发、脐带,完完全全就是婴儿的形貌,全身裹在一层近乎透明的皮膜内。
不仅如此,就在鼓包生长的那个地方,她经常感觉到隐隐刺痛,以致夜不能寐。
黑暗中,她伸出右手,在左手肘的鼓包上轻按一下,皮膜内的婴儿回应般蹬了蹬腿。
刺痛渐渐扩大,直至无法忍受,化作剧痛。
就在俞翡几乎放声大叫的时候,皮膜蓦然破裂,伴著一股温热的液体,婴儿滑落在她手侧的被褥上,发出响亮的哭声。
俞翡鼻端全是腥臭燥热的气味,左手肘处的痛却消失了。她强压下心中的恐慌,摁亮了床头灯。
床单被自皮膜内迸出的液体沾湿了一小半,一部份液体淋漓滴落在木制地板上。
那个红通通、皱巴巴的男婴就躺在湿床单中间,咧著没牙的小嘴,无意识的挥动著小手小腿。
而俞翡的左手肘处,已是一片光洁无痕。仿若从未受过重伤,亦从未出现过那怖人的鼓包。
俞翡看著床上那红通通的婴儿,全身发麻,头脑一片空白。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此时此刻过强的震憾,令她无法思考,亦无法做出任何举动。她就像被人点了穴,完全不能说话不能动。
“唉,就知道会出这种状况,真是可怜的孩子呢。”在俞翡身侧响起的男声,虽然说著感叹的话,语调却异常轻松。
俞翡回过神,只见安奇陵站在床侧,手里拿著一条薄绒巾,微微躬身,神情专注的看著床上的初生婴儿。
虽然不知道安奇陵是怎麽出现在这里,但在这孤立无援的境况,俞翡见到他就如同溺水者见到了浮木,伸手抓住他的衣服下摆,颤抖著声音问他,“我、我该怎麽办?”
“孩子由我带走。”安奇陵朝她微笑,眼中却没有温度,“剩下的你自己处理。”
“好、好!”俞翡胡乱挥著手臂,脸上满是惊恐慌乱,“你带走,你快把他带走!”
安奇陵展开薄绒巾,将床上蠕动的婴儿小心包起来,抱在臂弯,然後直起腰,转身离开。
俞翡看著他走出家门,心中似乎有一块悬著的大石落了地。
她跳下床,把脏污的床单换下,丢进洗衣机,然後拿了拖把开始拖地。
洗衣机在隔间轰隆隆的响著,俞翡看著拖布将地面上的水渍迅速吸干,直至毫无痕迹,想起刚才在床单上蠕动大哭的婴儿,心忽然变空。
那个婴儿,会被安奇陵带到哪里去呢?离开她之後,他是会继续成长,还是会很快夭折?
俞翡放开拖把,用双手捂住脸,轻轻的哽咽出声。
她才二十一岁,她从未做过母亲。但在她对未来的期待中,也曾想像过自己如何结婚、如何生下第一个孩子。
她的孩子,应该是爱的结晶,应该生活在幸福光明的环境里。
她不知道刚才的情形算是什麽,她只知道,她的梦想已经破碎……而最最难堪的,还不是梦想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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