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扬先生总算是踩在实地上了。迪尔德丽特别喜欢这玩意儿。
“经常。”他深有感触地说,“你知道,迪尔德丽给他们做果酱。而我多半要帮忙处理那些白象①。”
【① 白象在英语中有无用之物的意思。】
玛丽修女从没想过女王的白金汉宫社交圈中还会有这些东西,不过这种厚皮动物倒也挺合适的。
“我想它们是贡品吧。”她说,“我读过—些书,似乎外国权贵会送给她这类东西。”
“抱歉,您说什么?”
“你知道,我是皇室家族的忠实拥趸。”
“哦,我也是。”扬先生说。
“太好了。”玛丽修女说,“我还以为您对英国皇室评价不高呢,不是有过革命什么的吗?还把那么多茶具都倒进河里。”
修会倌条鼓励修女们每时每刻都把心中所想唠叨出来,所以玛丽修女继续喋喋不休。但扬先生已经有点招架不住了,而且他现在累得操不起这份闲心。宗教生活可能会让人变得有点古怪。他希望扬夫人赶快醒来。玛丽修女叽叽喳喳的声音中,突然有个词扣响了他希望的心弦。
“我是否有可能喝上一杯茶,如果可能的话?”他冒昧地说。
“哦,天哪。”玛丽修女抬手捂着嘴惊呼道,“我到底在想些什么呀?”
扬先生不予置评。
“我这就去泡。”她说,“但您确定不是想喝咖啡吗?下面有台自动贩卖机。”
“茶,谢谢。”扬先生说。
“看来您真快变成本地人了,不是吗?”玛丽修女匆忙走出门时,快活地说了一句。
扬先生瘫坐在椅子上,叹了口气。
这时,婴儿甲徐徐醒转,并决定痛痛快快大哭一场。
扬先生已经好些年用不着安抚号哭不休的婴儿了,他从来不是这方面的好手。另外,扬先生素来尊敬温斯顿·丘吉尔爵士,拍打小号丘吉尔的屁股实在有失体统。
“欢迎来到这个世界。”他疲倦地说,“过段时间,你就会适应了。”
婴儿闭上嘴巴盯着扬先生,好像他是个不肯投降的敌军将领。
正当此时,玛丽修女把茶拿了进来。尽管身为撒旦信徒,但她还是周到地找来—个餐盘,准备了些糖霜小点心放在上面。这是那种你只会在某些什锦茶点套装的最下面找到的点心。扬先生那块就像医疗器具一样精致,上面还有个挂满糖霜的小雪人。
“我估计您大概没有这种食品。”她说,“这就是你们所说的小甜点。我们称之为小——点——心。”
扬先生刚要开口说,哦,我也是,卢顿人也这么叫;但另一位修女突然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
她看着玛丽修女,意识到扬先生并非撒旦信徒,从未见证过邪恶五芒星的奥妙,所以只是指着婴儿甲挤了挤眼。
玛丽修女点点头,也挤挤眼。
那位修女把婴儿推了出去。
在人类的各种信息交流手段中,挤眼可以说奥妙无穷。你可以通过一挤眼说很多话。比方说,这位修女说的是:
你到底在干些什么?婴儿乙已经生出来了,我们也做好了掉包的准备,你却把神之大敌、诸王的毁灭者、无底深渊的天使、名叫恶龙的猛兽、此界的王子、谎言之父、撒旦之种和黑暗之君推到这儿来,喝什么茶!你知道我都快急疯了吗?
而根据她自己的理解,玛丽修女挤眼的意思是:
这就是神之大敌、诸王的毁灭者、无底深渊的天使、名叫恶龙的野兽、此界的王子、谎言之父、撒旦之种和黑暗之君,我现在不能说话,因为有外人在。
另一方面,玛丽修女感觉对方那一挤眼的潜台词是:
干得好,玛丽修女。自己一个人就把婴儿掉了包。现在把多余的孩子指给我,我会把他推走,让你和尊敬的美国文化专员阁下继续饮茶。
因此,她自己的挤眼也有另一层意思:
就在那儿,亲爱的。这就是婴儿乙,把他带走吧,让我跟专员阁下继续聊天。我一直想问问,他们为什么要建那些装满镜面的摩天大楼。
当然,这些微妙之处,扬先生完全无从体会。他只是被修女之间的隐秘激情弄得相当尴尬,心里琢磨:那位拉塞尔导演很清楚自己在讲些什么,而且讲得没错。
这位修女本会注意到玛丽的失误,但她已经被道林夫人产房里的美国特勤处人员搞得怒气冲天,那些人老是盯着她,眼神怪怪的。这是因为他们受过专门训练,对穿飘逸长袍戴飘逸长头巾的人会做出某些特定反应,但现在却被自相矛盾的信号所折磨。被自相矛盾的信号折磨的人,并不适合佩戴枪支,更何况他们刚刚目睹了一次自然分娩。这种引领新公民进入世界的办法绝对不是美国的生活方式。另外,他们还听到这所医院里有弥撒声。
扬夫人动了动,
“你为他选好名字了吗?”玛丽修女说。
“嗯?”扬先生说,“哦。不,还没有。如果是个女孩,就会叫露辛达,随我母亲;或者杰蔓,这是迪尔德丽选的。”
“乌姆伍德这个名字不错。”玛丽修女记起了C·S·路易斯在某篇小说中提到的高阶恶魔,接着又想起自己最忠爱的恐怖片《凶兆》的主角,”或者戴米恩。戴米恩挺常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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