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白狐的身影,眼前又浮现出母亲的身影。母亲也是一身雪白的皮包,比雪还要纯白漂亮。那一刻,他的碧蓝的眼眸里涌出湿意。
“你是谁?”他听到自己稚嫩的声音警惕地询问。
白狐友好地咧了咧嘴:“澜夜,白狐澜夜。小家伙,你又叫什么?”
“黑子!”他说,“母亲叫我黑子。”
白狐却沉默了一下,笑道:“黑子……这名字可粗鲁了点。现在是春回大地,我叫你浅草可好?”
他本能的抗拒,他讨厌草,那味道糟糕透了。而且他并没有答应这只狐狸要跟着他,他怎么就自作主张了呢。
“浅草,你去过覆雪山顶么?”
他小声嘀咕:“我不叫浅草。”
“我们去山顶吧!”澜夜自说自话,转身走了一段,才困惑地看向原地不动的小黑豹,似乎在奇怪这个小家伙为什么没跟上来。
小黑豹小小的脸因为挣扎而显得好笑,他不满地哼唧,却又对看似云淡风轻的白狐打心底里恐惧,只得扭扭捏捏地跟上。
这一跟便是十年。
澜夜带着浅草到处旅行,他将他所知的生存之道悉数教给浅草。现在的浅草已经比夜澜更强壮,身体也长出一大截,可他还是习惯跟在夜澜身后。
澜夜知道许多事情,但是他并不怎么在意,只是以一种旁观者的视角讲述给浅草听。偶尔,他们也会潜入人类的城市。澜夜已经修炼八百多年,懂得幻化成人,行走在城市、街道中也不会被人发现。浅草则被他用法术变作一只无害的小黑猫。
一人一猫穿越无数个城市。浅草知道,澜夜一直在寻找什么,或许是一个人,又或许是一只和他一样的白狐。他不问,澜夜也就不说。
人间那时正值战乱,炮火、硝烟染遍大地。澜夜看似漫无目的地游走在各地,他们遇到越来越多的人,可那里面没有夜澜想要寻找的人。
终于,在某一天,澜夜停止了寻找,带着浅草回到覆雪山。
浅草忍不住好奇地问:“为什么不找了?”
澜夜沉默地望着雪皑皑一片的世界,微眯了双眼,看不出喜怒:“六十年了,以人类的寿命来说,已经到了尽头。”
原来,澜夜要寻找的真的是个人。
不知不觉间,他们结伴同行已六十年。
澜夜与浅草选好一处洞穴,准备长眠。人间战乱频繁,波及生灵,哪里也比不上宁静而充满生机的覆雪山。澜夜说:“你与我一道修炼吧。”他总是这样自说自话,看起来漫不经心,实际强硬固执。
与浅草一起出生在这座山中的动物们大多已经死去,而浅草因为跟着澜夜修炼,到现在身体还如青年般健壮。漫长的生命似乎只要按部就班地修炼就能拥有。除了修炼,也找不出更有趣的事情。想到这里,浅草点了点头。只是,已经向前踱着走的澜夜根本没留意到浅草表露了自己的意愿。
这一觉很长,且无梦。
自一片混沌中醒来,迎接浅草的仍然是白皑皑的雪山。身边却没了澜夜的身影。
他对着光亮的世界失神,茫然、无措、被背叛的愤怒、慌乱,他想起澜夜说过的那句话。
“我睡了一觉……这一觉有点长,醒来后便只得我一个了。”
原来是这样的。
从前他以为他懂得澜夜说的只得一个人的感受,原来他不懂。现在他终于懂得了,可他连澜夜什么时候醒来,什么时候离开都不知道。
惟一坚定的念头是找到他,像当初澜夜寻找那个离开他的人那样找到澜夜。
他想要问,为什么。
学澜夜,浅草也开始了漫长的寻找之旅。他从覆雪山出发,沿着高原慢慢由北至南。他还依稀记得,当初澜夜流连最久的地方便是位于西南方的枳城。澜夜曾经说,枳城的气候潮湿多雨,两江会合,是最适合水系巫者修行居住的地方。澜夜要找的便是一个水系巫者。
再次下山,世道已经太平。
浅草惊奇地发现,那些形形色色的人类统统变了发型,换了衣饰,连建筑的模样也变得不一样。一百年的修行让他可以像澜夜那样幻化成人型,虽然不太稳定,只能持续半个多小时。
他最熟悉的人是澜夜,他要找的人也是澜夜。于是他幻化成澜夜的模样,指着自己的脸向偶遇的人们询问:“你见过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吗?”人们以为他要寻找孪生的兄弟,可这样漂亮的人,怎么会经常遇到。
每每看到对方摇头,浅草心里的失望便更深了一些。
他担心,如果澜夜也像他要寻找的那人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自己该怎么办。
没想到的是,他竟是在那样的情况下找到澜夜。
他见到的是澜夜的尸体。
支离破碎的血肉溅上房间地板、天花板、四壁,染上血红的图案。如果不是记忆深处再熟悉不过的气味,浅草会认为这只是一个恶作剧。
刚刚进入夜幕中的枳城,他便闻到一股强烈到不能忽视的血腥气,血腥气中夹杂着让他莫名熟悉的气味。追踪而来,看到的便是这个面目全非的房间。
殷红的血缓缓流动的地板上,跌坐着一个双眼无神的女人。浓重的眼线被泪打湿,黑色的痕迹划过姣好的脸庞。略显硬朗的五官此刻僵硬如石。
52书库推荐浏览: 狐狸檀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