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在一旁看出了李慧有点儿不对头,她的右手好像在微微发抖。
“李医生,你不要紧吧?”小护士是好意地关心她,可是接下来的一句话却不幸击中了她心理上的要害处:“你的手……”
这话音刚一落下,李慧就发现出了麻烦,由于用力过猛,绝了经的患者子宫底那最薄最脆弱的地方突然穿孔了!血像决了堤的洪水,猛然从阴道里涌了出来,一直漫到了她持器械的右手上,李慧这才猛醒过来:“快!准备剖腹,切除子宫!”
这时候她的脑子出奇地清醒,不仅以最快的速度处理着紧急情况,还忙里偷闲地听到了门外家属们焦急的声音。她的所有工作都是让病人和家属放心,满意,可是现在……她感到心里像刀绞一样难受。
天啊,她的手果然又出了问题!那张白色的“死亡时间表”简直就是一道该死的魔咒!
李慧觉得自己这只完好的右手,这会儿就好像一个附着邪恶的幽灵的杀人工具……有那么一瞬间,她真有点儿拿不定主意是不是继续这个手术。可是她不能让别人来接手,任何一个稍有常识的医生都会立即看出破绽:这纯粹是一桩不该发生的医疗事故。这么低级的错误,怎么可能发生在李慧的身上?从今以后,她还怎么在医院里呆下去?
血还没有止住,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摘除那个穿了孔的子宫!一个快要接近尾声的手术,现在转眼间变成了一个刚刚开始的大手术了。
李慧打起精神,重新让自己站好,手术很快就开始了。
患者的血压几次降到了极限,手术室里忙成了一团,不时有听到消息跑进来帮忙的医生,以李慧的人缘,在这种时候,谁能袖手旁观呢?
患者的子宫被摘除了。
反正本来也不是个健康的器官,连肿瘤一块儿摘了也好,病根儿去了,心病也去了。这是普通家属最朴素的想法。所以,当看到推出手术室的亲人还活着的时候,病人家属只顾七手八脚地围上去,跟着进了病房,谁也没有留心去想想,这手术究竟错在哪儿,应该由谁负责?
李慧强撑着洗了手,她连挪到休息室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的手还在下意识地颤抖着,烫伤的左手在橡胶手套里捂了那么长时间,现在也在隐隐作痛。她沮丧地坐在手术准备室里,有气无力地发着呆。
李慧把手术过程中的每一个细节都仔细地理了一遍。让她想不通的是,即使那个中年妇女的子宫壁再脆再薄,以她多年的手术经验,都不可能发生这种意外。做这种手术,对她来说纯属“小儿科”!她即使闭着眼睛都不该出错的。
可当时,她只是听到护士提醒说“你的手”,接着,可怕的情况就发生了。
“你的手将带来新的灾祸!”她神情恍惚地想,究竟是这近乎恶作剧的警告对她的精神剌激生了效,还是自己的确是因为昨晚没睡好才出现了瞬间的走神,造成了事故?
本来,按照职业道德的要求,昨晚没睡好,今天就不该贸然上手术台!可她竟鬼差神使地犯了这么大的忌讳,究竟是什么驱使她这样丧失理智呢?
李慧挣扎着走出了手术室,她要把下午的手术取消。
不管那“死亡时间表”是真是假,她的精神状态却已经严重受到它的影响,不知还会闹出什么乱子来!医生的手动一动,对于患者来说,可就是人命关天啊!
这一天,是李慧的“黑色星期五”,她的心情和身体都糟透了。她破天荒地请假提前回了家,想好好睡上一大觉,也许一觉醒来,一切就都完全不同了。
李慧慌慌张张地跑到了家,刚刚洗了澡,正要上床时,电话铃突然响了。
张丽丽在电话里劈头就问她:“你今朝哪能(怎么)回家这么早?”张丽丽喜欢跟李慧讲上海话,她好像并不在乎李慧不是上海人这个事实。这使李慧觉得张丽丽把她当作自己的姐妹看待,并不因为她的外地藉贯而对她不恭。
因为上海人往往爱犯这个毛病,对外地人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歧视心理,就连他们的祖先繁衍生息之地的江、浙两地人在他们的面前也不能幸免。
李慧心里一热,眼泪差一点儿就流出来。
虽然她已经疲劳得要命,可是这种时候,她真想找个人诉诉苦啊!尤其是张丽丽,平时对她亲如姐妹,见到她,总让李慧有种见到亲人的感觉。
听不到李慧答话,张丽丽就又自顾说下去:“你那新房装修的事体,我帮你打听好了,你现在要听伐?”
看起来张丽丽还不知道她出了事,可是今天李慧实在没心思听张丽丽谈房子的事,她只想好好睡一觉,等情绪和身体好一点儿了再说。
还没等李慧答话,善解人意的张丽丽就像是明白了她的心事一样:“要么,明朝我在单位里跟你讲?”
“嗯……嗯。明天吧。”李慧心里在犹豫,听了张丽丽的话,也就顺水推舟。现在,她还不想把今天的事告诉张丽丽,她不想让别人都知道自己发生了这样的“医疗事故”--虽然这种事是属于“可能的意外”范围内的,家属手术前签字时就有了思想准备,没什么人会追究她的责任的。
52书库推荐浏览: 魏晓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