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了很多人,其中一个看见大勇就神色慌张地跑过来:“傻孩子,你跑那里去了?!”
“咋了?”大勇还不知情。
“你……你,你……你爸死了!”
“啊?!”
大家在一看见那黄纸杆子的时候心理就知道不好,一定是出事情了,可是谁也
没有想到会是张大勇他爸。
张大勇张大了嘴,眼珠子白多黑少,可是没用多长时间他就撕心裂肺地喊出一
嗓子:“爸呀——”疯了似的跑进家门,吓了其余的人一跳。
剩下的人也都呆了,他们不明白为什么上午还在兴高采烈地玩麻将赌钱的张大
勇他爸爸怎么会一下子就死了,在大家的印象里他是一个很健壮的红脸大汉。虽
然凶一点,不务正业一点,可是平时为人爽朗,家里开小卖店但不吝啬,对张大
勇他妈和大勇都很好……他也不过三十岁出头,怎么就死了呢?
一股旋风吹得大家都打了个哆唆,杨立功沉默了一下说:“去看看吧。”
天要黑了,乌云压顶,凄惨的雪片象纸钱一样从空中纷纷扬扬地撒下来;大勇
家的前院搭了一个棚子,烟火焚烧东西的味道弥漫在屋里屋外。这一切杨立功很
熟悉,他爸爸死的时候也和这差不多,他心里颤抖了一下,从人群里挤进来,他
看见了一口又黑又大的棺材放在棚子中央,因为人刚死还没有入棺所以它是空的。
这个梯形的,丑陋而又昂贵的东西,就是这个东西,把人和人永远地分隔开,把
一切幸福欢乐装在里面,被人抬走埋在地下,于是那个被装在里面的人就永远消
失在世界上,不管你是爱他,恨他,还是毫无感觉,总之,就是这个东西,会给
那个人来个了结,也给所有和他有关的人来个了结。杨立功也被了结过一次,所
以他见了这个东西心里蔓延出憎恨来,他抓紧了自己都手,在心里骂着。
张大勇没有被追问一天到哪里去了,就被换上了一身可笑的黑衣服,扎了一条
粗布黄腰带,安排在他爸爸的灵堂前不停地接受慰问,当有人来给他爸爸上香烧
纸的时候,他也要机械地跟着还礼。没有人看见张大勇他妈妈,据说是昏迷在炕
上。张大勇哭得说话都困难了,平时极其厌恶他的老师和校长也来了,而且各个
都对他深
情地说话,王菊老师还抱了他一下,连张大勇的鼻涕沾在她的新衣服上她都丝毫
没有介意。
杨立功后来知道张大勇他爸爸死的实在是冤枉。
那天他们几个小孩子走了以后,那困在张家门口的圆木车无法动弹,司机只好
找人求助。张大勇他爸爸赢了接近四千块钱,很是兴奋,自告奋勇地出来帮忙倒
车。没想到那捆圆木的铁链松动了,几百斤的圆木从车上滚下来,把他砸得当场
脑浆迸裂,倒地而亡。
邻里都在议论和叹息着这场惨剧,杨立功的母亲以过来人的姿态陪在张大勇母
亲的身边。杨立功旁观着,思索着,他看着哭得死去活来的大勇好象又看见了当
年的自己。不过这次他分外地镇静,他开始想一些以前没有想过的东西。
为什么人的快乐和悲伤都是在一瞬间就被改变呢?
一瞬间,只要一瞬间:
贫穷可以变富贵。勇敢可以变懦弱。现在变成过去。生,变成了死。
如果每一个人的幸福和平静在世界上都是这样没有保障,那么活着到底还有什
么意义?
出殡的那天,一个瓷盆被毫不留情地摔在地上,随着那碎裂的声音,孤儿寡母
和亲人们的哭声震动云天。在洒得满天飞得纸钱和辞鼻的烧纸的烟雾中,一声声
的锁吶吹得寒风都在颤抖,几十年的人生苦乐就是被这最后的一曲悲凉的旋律做
了总结。
杨立功看得心慌慌的,那些哭喊、火光,纸人纸马,白色的幡布和黄色的纸钱
不时地在他的脑海里出现,他觉得自己周围的人都有那么一天,所有的人,包括
他自己,也会在这些零乱荒诞的场景中消失掉。被遗忘,被埋葬,现在生活着努
力的一切最后不过是一口棺材!!
他害怕了。
夜晚里更是害怕。他无法入睡,神情恍惚。他蜷缩在床角里,分外地紧张。
如果每一个人的幸福和平静在世界上都是这样没有保障,那么活着到底还有什
么意义?
他就是这样没有原因地,近乎荒唐地在想这这个问题。可惜他不是思想家,也
不是哲学家,他只是一个少年,他能有什么理由和想法回答这个问题呢。
夜深的时候,就在他刚刚要睡着的时候,他突然闻到了房间里的一股花香的味
道。他爬起来,打开灯,原来是他窗台上的一盆爷爷栽的蟹爪兰开放了。这盆花
虽然和张仲文的那些没法比,可是那一朵朵粉红小灯笼在冬夜里开放的是那么自
信和有神采。让耳边又隐隐约约响起了一个孩子念的诗句,童声的,懵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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