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绣笑了笑,没搭茬。
老太太把东西还给淑绣,望着窗外轻轻叹口气:“还是你活的痛快敞亮啊,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喜欢谁就大大方方给他绣对鸳鸯,哪像这村里的女人们,什么事儿都往自己心里藏,生生把自己憋死,把别人逼死。”
“老太太——”淑绣放下手里的活,咬了咬嘴唇,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我能问您一句实话吗?”
“什么?”
“那个吴家寡妇的事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淑绣略略压低了一点声音,“沈太太说她死的活该,麻四说她死的冤枉,衙门的人说什么牌坊血字周太太暴毙寡妇桥半夜鬼哭都是这寡妇的怨灵作祟,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老太太重重地叹了口气:“我不知道这些事我该不该告诉你,但我估计你迟早得知道,算了,权当是给你讲个故事吧。”老太太的声音变得沉而艰涩,仿佛一扇尘封了多年的大门被缓缓推开一样——
她有个很美的名字,叫湘眉,这样一个名字是拜她那当教书先生的养父所赐,至于她的亲生父母是谁,她自己也不知道,只知道养父对她很好就是。十六岁的时候,她嫁给了一个姓吴的丝绸商,半年后,养父过世了,她也随着常年在外经商的丈夫回了丈夫的故乡,一个叫樟和村的村子。这个村子很安静,安静地像个坟圈子,女人们都在家安静地干活,伺候老人,抚育孩子,唯一属于自己的时间就是在天井里沐浴着并不慷慨的阳光做做绣活,或者三五个女人聚在村头,倚在漆皮已经剥落的陈旧的美人靠上望着茫茫樾河想念着河对岸不知道走到哪条道上的丈夫。整个村子没几个男人,家家户户的男人都像湘眉自己的丈夫一样常年在外奔波,几年十几年几十年也不一定能回一趟家,家家户户到了秋天都会晒一种茴香枣,女人们常年嚼着茴香枣,倚在门框上盼着天涯人早回乡。
湘眉不喜欢这样的生活,她不是樟和村的人,她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她心里自有自己的一片天地。丈夫不在家的时候,她更愿意隔三岔五的出去走走,上镇上的酒肆茶楼里去找自己那些旧友,顺便再结交几个新朋,虽然每次都得受累坐上小半天的渡船过那条樾河,但是只要能出去走走,她心里就舒坦。风清月明,飞觞传茗,新朋故友,诗酒文宴,这才是人过的日子。
丈夫疼她,也不管不顾,主要是常年在外,也没工夫去管她什么。但是樟和村其他的人嘴不闲着,嚼舌根子像嚼酱口条一样津津有味。一个妇道人家,成天坐着男人的船出去见男人,这叫什么事儿?可是湘眉不理会女人们软刀子一样的眼神,她只知道自己有足够的资本活成自己的样子,却没想到即使是背靠大树好乘凉,那树也有倒的一天。
丈夫活着的时候,湘眉并不觉得自己快乐,湘眉喜欢没事吟个词填个曲,填好了自然想找个知己来鉴赏一下,每当她高高兴兴地拿着散发着墨香的薛涛笺蹭到丈夫跟前像小孩子一样想讨个一句半句夸奖的话,丈夫却通常是读完第三句以后就会响起响亮的齁声。湘眉的朋友里很有几个风雅之徒,有位先生姓沈,这位沈先生肚子里很有些墨水,出手也阔绰,当然,湘眉并不在乎钱,她在乎的只是那份诗词相和,琴瑟合鸣的知音情谊。文如其人,文如其人,沈先生在湘眉眼里就像他笔下的文章一样细腻而多情。至于自己的丈夫,他只是个姓吴的商人,自己的似水柔情在他的不谙风情面前总是会碰一鼻子灰。湘眉就这样和沈先生用笔墨编织着自己的梦,藕花湖上买个红船载卿泛舟湖上,黄梅雨给这对男女的眼眸中镀上了一层烟波般缠绵的颜色,天地之间仿佛只有他们两人。什么翠袖生寒词,什么江南断肠诗,全是她作为一个木头疙瘩男人的妻子独守空房时的那些自怨自艾,此时此刻,她只想和自己高山流水的知音一起赌酒评诗,管他什么古今万斛愁呢。
然而,湘眉偏偏忘了,男人,终究要的比女人更实际那么一点点。酩酊大醉的湘眉大大咧咧红香散乱的在红船上做着美梦,半醉半醒的沈先生更是克制不住混身的燥热做了一个男人最本能的动作。更不幸的是,刚刚回家不见娇妻一路寻来的吴先生将一切尽收眼底,看了个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然而,湘眉偏偏忘了,男人,终究要的比女人更实际那么一点点。酩酊大醉的湘眉大大咧咧红香散乱的在红船上做着美梦,半醉半醒的沈先生更是克制不住混身的燥热做了一个男人最本能的动作。更不幸的是,刚刚回家不见娇妻一路寻来的吴先生将一切尽收眼底,看了个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吴先生是个要脸面的人,并没有大吵大闹,只是推开了门又掩上了门,留下一个手忙脚乱的男人和一个头脑里一片空白的女人。
“怎么办?”事到临头,那个刚才还在和自己词曲相和的男人居然只会说这三个字,并且一边说一边慌忙的系着衣带,然后在湘眉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夺门而出。湘眉愣了,琴瑟合鸣,琴瑟合鸣,弦起弦断原来也就是那么一眨眼的事儿。
“啪!”狠狠的一掌扇过去,湘眉的脸上留下了清晰的五个指印。一个男人在她脸上扇了一巴掌,另一个男人在她心上扇了一巴掌,扇的她无处躲闪。 “从今往后,你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哪儿也甭去!”自己的正牌丈夫对自己的行动还是有绝对的掌控权,自以为懂自己心思的男人只知道大难临头各自飞,不懂自己心思的男人却要把自己栓在身边,湘眉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根本就没走出过那个圈儿,从来没有。过去的日子过的太自在,自在的几乎忘了其实自己终究是在天井里,四面其实还是有着无形的墙把自己圈在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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