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还是说梦里死不了人?我大叫一声扑到窗台前去看,结果和正好站起来的绫人撞到了一块。
“来啦,出来啦。”绫人朝正揉着脑袋大声抗议的我伸出手来,“我拉你。”
“谁要你拉?”我拨开他的手臂,在窗台边上一撑,也跳了出去。
公寓的窗台似乎只是一个通向异空间的口,那外面是一望无际的盛夏的夜空,漫天的星火灿烂得像神悄悄注视大地的眼眸。
——不过,这么美的夜空下面,竟然是水。
我在离开窗台的刹那就沉了下去。
有人似乎在水面俯视着我,接着一只手相当不客气地把我拎出了水面。
“叫你拉着我了吧。”看着被拉出水面正在咳个不停的我,绫人仍然捏着我的胳膊不放:“给你个教训。”
“这是怎么回事?”我捏起完全湿透的裙子角看了看,又看看旁边的绫人,“你的窗口外面什么时候直接就是湖?——喂,你怎么站在水面上?”
“不,我的公寓外面是很正常的繁华市中心景象。”绫人拉我站起来:“我说过了,你在梦里。”
方才掉进水里,浑身湿透了。我正在想怎么办,绫人伸手拍拍我,水气立刻向四周散了开去,那场景煞是诡异!
“梦是最不讲道理的,什么都有可能发生。”绫人替我拉拉完全干掉的衣服,“——只要你想。”
梦里么?
我木木地被绫人拉着往前走,四处张望着。
满天的星斗倒映在脚下全黑的水面上,一瞬间让人分不清了天空和湖面,绚烂如焰火。细一看那却哪里是“星斗”,分明是十分细小的文字。——有英文字母,也有荷兰文或希腊语,有华丽的花体也有手写体;日文平片假名,复杂的法语、韩文,甚至中文的隶书,楷体和小篆。
各式各样的文字像星星一样闪耀着冷冷的光华,静静悬在广袤无垠的夜空之中。
……梦啊。
这果然是梦啊。要是这是现实,我一定会受不了的。
脚下的水面呈现出和夜空一般纯粹的黑色,布满星辰。一圈一圈的波纹缓缓随着我们的脚步荡漾开,远远,远远,直到消失不见。
再向前走,眼前出现了微弱的光亮。那是或疏或密盛开在水面的白色莲花,有着向四周展开的雪白花瓣和露光闪烁的圆形叶片。而花蕊的正中央,竟是一簇小小的淡黄色火焰无声在燃烧。
在梦里,一切都是那么温柔安静。
“我们都睡着了么,绫人?”我踩着幻象一般的水面跟着绫人的步伐,问道。“——这里好安静。”
“我可以自由地出入梦境但是你不能,——现在睡着的只有你。”绫人慢慢道。“梦境是各人心理的场景,每个人的梦境都是不一样的。我的梦境之所以如此安静,那是因为我很安静。”
我看了看绫人,没有说话。
“身为梦解,我们要一直保持安静,干净,心无杂念。因为人与人的梦总是相通的,一旦我们这些管理梦的人心神不宁,就会有许多人受到影响。”绫人拉着我仔细绕开水面燃着细小火焰的莲花向前走,“我是做不得亏心事的。”
很早以前,是谁跟我这样说过呢?
没有哪个人的不幸,会是自己一个人的不幸。
每个人生来都不是独立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个体,我们总和别人有关系,总是在互相牵制,互相影响;没有人能够例外。
因此,不论你做了什么,也总是有人必须为你承担一部分的后果。
——你无法自由。
无法真正地自由。
绫人正是在遵循这条规律,哪怕这是在梦之中。
“可是这里为什么会有水呢?”我低头看着微光闪烁的湖面,问。
“水是一种通用的介质,有能力操纵梦的人都会在自己的梦境里准备水,方便到各个地方去。”绫人说:“不过我梦里的水可不是一般的氧化二氢那么简单,——这是弱水。”
“弱水?”
“是啊,弱水。——除了主人的梦内容以内的东西,没有什么时可以浮在上面的,连羽毛都不行。”
“……那我呢。”
“你不拉着我,就会马上沉下去。”绫人嘿嘿一笑:“也就是说,除了我本人的允许,没有任何一个梦解能随便进到我的梦里来。”
弱水。
弱水的深渊就是万劫不复。
该沉下去的都沉下去;没有孰轻孰重,只有孰真孰假;没有能与不能,只有该与不该。
放开他的手,我就要沉下去化为虚无。
他是主人我是客。这个人是梦的操纵者。
我们向前走着,手指只是尴尬地勾着一点点。
然而低头看水面,莲花火焰游移的浮光之中,倒影却分明是我怕得要命的样子,抱着绫人的手臂跟得死紧死紧。
梦果然是最真实的自我呵,不会有半点掩饰。
人是做不得亏心事的!
你知道有谁在看着你的梦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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