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镜鉴记_赤军亚古【完结】(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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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捧灯于是把路遇高亮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只是隐去自己无故招惹料车一节。刘鉴听到王远华的名字,先是一楞,随即就问捧灯要赤铜石看。捧灯从怀里取出来交给刘鉴,生怕他又追问什么,故作乖巧地说:“爷我去给您置办午餐。”说完一溜烟地跑出了柏林寺。

  刘鉴也不理他,自顾自拿着赤铜石回到屋中,反复端详。他虽然精通阴阳数术,对地质矿物却所知有限,饶是如此,也能看出这块矿石质地甚纯,乃是上等好货,果然是拿来铸钟用的。

  对于华严钟厂,刘鉴早有耳闻。此处早在元代就是朝廷专设的铸坊,远近大小寺院包括柏林寺内挂的铜钟都出自华严。北京城翻建,铸个大钟什么的原也不足为奇,刘鉴唯一觉得怪的是,这钟也未免铸得太早了点。现在外墙还没修完,皇城也只打起了一个地基底子、起了几栋偏殿,诸官署行部的设施也没完备,论起轻重缓急来,怎么也轮不到铸钟。再说了,既然有新钟,必然得有新寺,刘鉴随着宋礼来北京,这些天又跑过顺天府好几趟,也没听宋礼和陈谔提过北京要新起寺庙呀。这天下哪有庙宇未成,先行铸钟的道理?

  更何况,其中还掺进去一个王远华,那就更加令人觉得蹊跷了。

  刘鉴想了一回,漫无头绪,随手排出六枚铜钱来卜了一卦,兑上巽下,是个“大过”。卦象里二阴爻在外而虚,为栋梁挠曲之象,有强行太过而致灾险之征。刘鉴举头望去,只见窗外艳阳高照,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

  等捧灯买回午饭,主仆二人各自用毕。刘鉴越想越是不妥,就对捧灯说:“带上东西,咱们去华严转转。”捧灯唯恐被车夫认出自己是早上骂街扔石块的人,心里老大不情愿,刘鉴作势要打,他才慌忙抱头去准备东西,忙不迭地跟随着出了门。

  一路无话,过安定门的时候,想起城门外就是沈万三的坟墓,捧灯忍不住问:“草鞋已经取出来,那坟想来没用了吧?”刘鉴喟叹一声:“话虽如此,却已然平添了许多冤魂,真是造孽呀造孽。”捧灯想拽几句吊丧哭坟的文,然而一则肚子里没货,二则鼻子尚且生疼,于是摸摸脸,不再言语。

  到了德胜门华严钟厂,刘鉴对看门的兵丁摆出自己身份,谁料兵卒把手里钢枪一横说:“这是御用重地,若无王大人或陈府尊的手令,谁都不可擅入。”

  刘鉴还没说什么,捧灯从一旁跳出来嚷道:“我家爷是詹事府的……”话没说完,就看场内王远华和几个督工的小吏且说且走出来。王远华见到刘鉴站在门口,先是目光一凛,随即捋须微笑,走上前来拱手招呼说:“刘兄。”

  刘鉴急忙回礼。王远华问:“刘兄身在詹事府治经,该是清贵之职,今日为何来此喧乱之地?”

  这话说得软中带刺,明明在责备刘鉴不务正业。刘鉴也不生气,缓缓地回答说:“王兄有所不知,小弟受命收录燕地各式铭文。这北京城远近的大小钟鼎都搜检了个遍,现而今听说这里在新铸大钟,喜不自胜,所以特地过来开开眼界。不想竟然巧遇了王兄。”

  王远华回头指指工棚:“刘兄抬爱,原不应藏私。只是现在连铸钟用的范坑尚未挖好,还要敷泥、勒口、整形、烧制,等到调铭怎么也得三个月后。刘兄到时再来看也不迟。”

  “敢问督造的是王兄?”

  “正是。”

  “王兄身秉都水司诸多要务,还要兼管铸钟,果然是能者多劳。”刘鉴假意送上一顶高帽子。王远华却不领情,冷冷地说:“刘兄有所不知,此钟乃是用来彰显圣上靖难之功的,与城中其它工地全然不同,必须专人管理。何况钟乃呈祥之物,也怕闲杂人太多,乱了这祥瑞之气。”

  说完话,他袖起双手,眯上眼睛,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明摆着是说:“你这闲杂人想聊天可以,想看工地那是没门儿。”

  既然对方这种态度,刘鉴也就不好坚持,随便寒暄了几句,转身离开。捧灯问他:“爷,咱真不看钟了吗?”刘鉴耸耸肩膀:“你没听他说么,模范还没造好,哪儿来的钟?”捧灯又问:“那咱们现而今去哪儿?听说西直门有处奶酪……”话没说完,头上早挨了一记:“就知道吃!少废话,跟我去趟工曹衙门。”

  北京这个时候还是陪都,当然不可能设置六部,而只设了吏、户、礼、兵、工、刑六曹,统归“行部”尚书管。就连六曹也创设不久,衙门还是临时的,都在东长安街南面,也就是后来正式朝廷六部的所在地。

  从得胜门去东长安街,这路程可不算近,两人走了大半个时辰才到。一大片官衙,工曹在正中间,北面临着兵曹、东面对着吏曹。捧灯把刘鉴的帖子递进去,说:“求见工部尚书宋大人。”

  帖子递进去时候不大,就看宋礼一手捧着本帐簿,一手撩着袍子,三两步就跑到门边。他是正二品大员,因为职务需要,来北京不呆行部衙门,跑来工曹,原本也是情理之中,但这副模样可实在大失官体,刘鉴看了不禁一愣。

  宋礼当然也知道以自己的身份,不可能这个样子跑出衙门口去,于是就在门里用手一招。刘鉴带着捧灯走进门去,鞠躬行礼:“宋大人,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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