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话儿说的,”一位老者摇头叹息,“这就是命啊……”
宋礼失魂落魄地回到船上,看到刘鉴已经穿好衣服起身了,正笑吟吟地站在船头等他呢。
宋礼双手抱拳,一躬到地:“贤弟,愚兄昨日得罪了。”
刘鉴急忙伸手搀扶,安慰说:“这不怪宋大人,小弟这些伎俩本就难以取信于人,在衙门里也是这样儿,同僚们都对我敬而远之。”
宋礼直起腰来,低声对刘鉴说:“贤弟是个有真本事的。不过说句不恭的话,你既然知道他会遭难,难道就没有解救禳避之法吗?”
刘鉴摇着折扇,有些黯然地笑了一笑:“祸福休咎,都是气数所定,不是不能救,可也得看本人是不是乐意被救。以那位费公子的横劲儿,我就算有本事救他,他能信我吗?他会听吗?”
宋礼掏出手巾来抹抹脸上的汗,也不禁轻叹了一声。
离通州不远就是北京城,虽说洪武爷定都南京应天府,北京暂时丧失了数百年来王朝中心的地位,但作为九王守边的重镇,永乐爷登基后又明令定为陪都,所以京城气象一直没有衰减,市集繁华,热闹非常。
宋礼和刘鉴乘坐的客船经通惠河穿入北京城内,最终停靠在积水潭岸边。弃船登岸,宋礼拱拱手,压低声音问:“贤弟,你前此说我面有煞气,恐逢灾厄,究竟指的是什么事?可有禳解之法吗?”他现在对刘鉴的看相可是信得十足十了。
但是刘鉴却摇摇头:“煞气尚浅,难以揣度。不过就小弟看来,您若有灾厄,也应在北方阳离火。在北京督造工程这段时间里,若有什么头疼脑热、肉跳心惊的,不妨都来找小弟,帮您掐算一下。”
“不知贤弟定居何处?愚兄得空好去拜访。”作为陪都,北京城里并没有詹事府衙门,所以宋礼有此一问。
刘鉴轻摇着折扇,回答说:“暂时打算住在柏林寺,就在国子监附近。”
于是两人拱手告别。等目送宋礼远去,刘鉴雇了一头小驴,领着书童捧灯,一路直行到了城西北居贤坊的柏林禅寺。吏部行文早就已经交到柏林寺方丈手中,有知客僧将两人引到后院偏房。刚安顿下来,刘鉴就命捧灯去顺天府投递名帖,自己则步出庙门,去街上信步闲游。
柏林寺往东不远就是小街,时近正午,街上很是热闹,各类食摊鳞次栉比。元朝时候,北京还叫做大都,城内除蒙古人和汉人外还居住着很多异族人,比如畏吾尔(维吾尔)人、吐蕃(西藏)人、波斯人、钦察(居住在东欧平原)人,还有一些不知道从哪里跋山涉水跑来的家伙——比如一个叫马可波罗的蛮子。
等到明军北伐,元顺帝弃城而走,很多异族人都跟着他跑塞外去了。好在洪武爷并不歧视他们,诏令天下,百族共和,就也有一些异族人赖着不走,仍在此处繁衍生息。以小街这里来论,仍旧保留着很多具有异国风情的食物。
刘鉴十八岁离开故乡,赶赴南京考中进士,从此就留在那里当官了,多少年都没有回过北方——不过话说回来,他老家虎岭本就在城郊外,这辈子没进过几回北京城——此刻在小街走走逛逛,觉得非常新奇。走着走着,看到街西悬挂着一块木头招牌,上面画着两枚六面骰子,非常显眼。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赌坊,走近了才发觉是饭铺,刘鉴立刻就感起兴趣来了,推门而入。
原来这饭铺的老板也是一个番邦人,金发碧眼,长相非常奇特,他一见到刘鉴,立刻就用略带口音的北京话大声招呼:“客官来了,您里边儿请!”虽然音调怪异,但是咬字十分清楚。刘鉴很是惊讶,迈步进店,老板赶紧擦净一张桌椅,请他坐下。
“你这店中,卖的是什么?”
老板留着一脸蓬松的大胡子,头顶半秃,身穿一件浆洗得发白的蓝布短衫,腰间围着条白围裙,看起来三十来岁不到四十,笑咪咪的,精神很是爽利。
“卖的是小人家乡美食,客官定然一尝就爱。”
“好啊,那就端上来吧。”
“客官莫急,要等一等,现做的才好吃。”老板说着话,转回到烤炉旁,抱起一团白面就揉了起来。
刘鉴饶有兴味地左右环顾,只见店堂不大,也就摆得开一口烤炉、一张食案,还有三张方桌,倒是窗明几净,打扫得非常利索。店里就番邦老板一个人在招呼,没有伙计,此刻除了刘鉴,也没有别的食客。
老板一边揉面,一边解释说:“还不到饭点儿,再过半个时辰,咱这里就热闹了。”刘鉴估摸着他是在做饼,只见他把面团揉好,用擀面杖擀成圆片,然后双手一翻举过头顶。这种做饼的动作别处倒真看不到,只见老板右手握拳,撑起面片,一次次抛向空中,面片越转越大,最终“啪”的一下摔在案上。接着,老板用左手从旁边碗碟里抓起许多馅料撒在面片上,边缘用手卷起,最后抄一把铲子把面片放入烤炉。不多时,只闻得异香扑鼻,阵阵袭来。
虽然还不到吃饭时候,但这股香味却刺激了刘鉴,他不禁觉得肚子“咕噜咕噜”做响。还好并不需要等太长时间,老板就把面饼从烤炉里取了出来,只见热气腾腾,面片烤得焦黄酥脆,上面的馅料却已经混为一团。老板用一把窄身刀把面饼切成八份,盛在圆盘里端到刘鉴面前:“这就是小人家乡的美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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