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遇到了我_周德东【完结】(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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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一道闪电。这时候,我突然止了口。

  我呆住了。我看见圆桌对面坐着一个我!

  他和我穿一样的黑风衣,他也在认真地和两边的人说着什么,只是他没有声音。

  他两边的人好像看不见他,都认真地注视着我。

  他像是另一个世界和这个真实世界的叠影。

  我短促而尖厉地叫道:“鬼!!!”

  学生左顾右盼。

  那个我蓦然消失了。

  我惊骇地看着他坐过的那个地方,说不出话。

  那是一个空椅子。

  大家都不解地看着我。文学社社长胆怯地问我:“怎么了?”

  好半天我才缓过神,我指着对面那把惟一的空椅子问:“那里为什么有一把空椅子?”

  社长说:“本来我们文学社还有一个学生的,可是他突然被一个女孩约出去了。”

  我沮丧地说:“把它搬走。”

  社长立即跑过去把那椅子搬出去了。

  我的qíng绪坏透了,没有任何心qíng再谈。而且,我也觉得自己太丢人。我喊那声鬼的时候,声音尖极了,像个女人。

  ……那个文学社社长把我送上车的时候,不太好张口地对我说:“周老师,我觉得您以后不要再写这种恐怖故事了……”

  “为什么?”

  他犹豫了一下说:“我们读起来很过瘾,可我觉得,您总写,对您刺激很大。”

  我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难道真是我产生了幻觉?

  就算是幻觉,那同样是可怕的。

  假如,你的生命中出现了超现实的幻觉幻听,那么就意味着,你什么恐怖的东西都可能看见,什么可怕的声音都可能听见。那就意味着,啥事都可能发生,远远超出你的想象。那就意味着,一切不符合逻辑的都符合逻辑,一切没法解释的都是不必解释,一切不合qíng理的都在qíng理之中,一切荒谬的都是正常的,一切罪恶都是合法的,没有任何规范、规矩、规律。你将看见很多别人看不到的古怪的东西,你将听见很多别人听不见的可怕的声音,甚至穿白大褂的医生都可能是虚拟之物,这时候你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还是相信医生的嘴?

  恐怖的是,几天后我又听说了那个当天缺席的学生去约会的事——

  那是个男学生。

  那天下午,有个女孩给他打电话,说她叫姜丽。

  他说:“我不认识你啊。”

  姜丽:“我是北方大学的学生,我是我们大学文学社的社员,你当然不认识我。不过,我早就认识你。你们每一期《新绿》都寄给我们的,我一直在读你的诗,很喜欢,都抄在我的笔记本上了。”

  《新绿》向很多大学的文学社寄赠,其中就有北方大学。

  这个学生立即高兴起来:“你有什么事吗?”

  “我想和你聊一聊。今天是我的生日。我早就对我们寝室的人说过,这个生日我要约一个陌生男生和我一起度过。你有空吗?”

  这个学生为自己得到了一个红颜知己兴奋不已,他说:“好啊。”

  赴一个陌生女孩之约当然比听什么作家发言更有诱惑力。而且,他听我说话,是和他崇拜的人在一起。而他和那个女孩约会,是和崇拜他的人在一起。

  那个女孩约的地方是一个公园。那是多年以前qíng人约会的地方。那地方省钱。学生没有钱。

  这个学生愉快地答应了。

  在我们开始座谈的时候,他缺席了,他骑着自行车来到了公园,找到那女孩说的那座假山。他发现那个地方处于暗处,有点yīn森。

  没有什么女孩的影子。

  这个学生找了半天,还是没有。只有一个脸色苍白的男人坐在一块石头上,冷冷看着他。他在yīn影里。

  这个学生想走过去问一问,刚才见没见这里有一个女孩。可是,他觉得那个人的神qíng有点可怕,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犹豫起来。他怀疑有人跟他恶作剧。

  他推自行车要离开了。

  就在这时,他听见yīn影里那个脸色苍白的男人粗粗地说:“你往哪走哇?我就是姜丽啊!”

  这个学生惊叫一声,扔了自行车就跑……

  我从不过生日,因此我根本记不起来自己的生日。听了这事后,我陡然想起,那天正是我的生日。

  是的,8月8日。

  八、我的单人办公室里一直有两个人?

  世界,一半黑着,一半亮着。

  ——骆一禾

  在很短的时间内我接待了仨陌生的来访者。

  有一个男的,外省人,他到北京旅游,专门到我的办公室拜访我。

  我跟他聊了一会儿就觉得不对头。他说他半年来一直跟我通信了,而我根本不知道。他寄信的地址就是我的编辑部地址。而他每次都收到那个周德东的回信!

  又是他!

  取信和发信都是我的助手的事,我问她咋回事,她一问三不知。

  那个男xing从包里拿出一封很旧的信对我说:“您看,这是您给我写的第一封信,我一直珍存着。”

  我接过来一看,是编辑部的信封和信纸,最奇怪的是,那信上的字体确确实实是我的字体!——假如他用周德东这名字给别人打欠条,那肯定得我还。

  还有一个女人,也是外省人,三十多岁,是个电台主持人。

  她对我说,她经常在夜里跟我通电话,一聊就是很长时间。

  开始,我听她谈她的恐惧,她听我开导她的心理。时间长了,她和我就聊另外的话题,哲学,qíng感,政治,艺术……

  她打的那个电话正是我办公桌上的那电话。

  还有一个来访者,她是本市人。

  她进屋见了我,很随便的样子,对我说:“嗨,周德东,你好!我把那个工作辞掉了……”

  我不知道她在说什么。鬼知道她辞掉的了什么工作!

  但是我没有惊诧,我有心理准备。我相信现在出现任何莫名其妙的qíng况我都不会觉得莫名其妙。

  我一点点试探她。

  原来,她早就和我在电话里相识了。几天前,我曾经约她到编辑部来,那天我和她面对面地聊了一下午。

  他在我的办公室里接待来访者,他很从容,他不怕我突然回来和他不期而遇,他那惨白的脸上挂着淡淡地笑容……

  我努力回想那天的qíng形。

  那天,我的助手请假了。她的老公从国外回来了,她陪他。

  然后,我努力回想那天我在哪里……

  我在想我在哪里——到处都是他了,我要赶快把我找到。

  噢,那天我到一家出版社去了。

  本来,我中午就可以回来,可我在半路上看见一个登三轮车的老太太摔在地上。她好像犯了癫痫病。

  我正好从她身边路过。我跑过去,轻轻抱起她,把她移到路边,掐她人中……这种事任何人见了都不会不管的。

  她终于醒了。

  她犯癫痫病的时候,自己把自己的舌头咬破了,因此,她的脸色惨白,没一点血色。我慢慢扶着她坐起来。

  她木木地看着我,她那眼神似乎让我陷入多年前的一个非常熟悉的梦里。

  她木木地问我:“你是我儿子吗?”

  我想她是糊涂了。

  我没有回答她,拦了一辆出租车,急忙把她送到医院……

  现在我回想那老太太的脸色,心里一抖。

  我jiāo代一下我工作的编辑部的布局。

  民居,三室一厅,编辑部一间,三个兼职编辑,每周一来上班。我的助手一间。我一间。

  平时,很少有人到我办公室来。客厅是专门会客的,我从来不在我的办公室接待人。只有我的助手常进我的办公室,给我送信件和报纸。除了她,没人有我办公室钥匙。

  我的助手叫天秤,是一所大学社会科学系研究生,她兼职给我做助手。她虽然长相平平,但她是个很要志气的女孩。她生长在江西农村,家境很苦,她从小得了贫血病,但是她一点没有自bào自弃,最后考上北京一所名牌大学……

  她是个很宁静的女孩,话不多,工作很负责。

  她老公和她的经历很接近,后来他闯加拿大,开了一个橡胶制品公司,虽不是很红火,可也买上了房子和车。他在加拿大站住了脚。天秤很快就要移民加拿大了。

  天秤的电话和那三个编辑的电话串线。

  我办公室的电话单独一个号码……

  他越来越接近了。我似乎已经嗅到了他的鼻息。

  我的空间已经渐渐成了他的空间。

  他在抢夺我的社jiāo圈。

  他在抢夺我的办公室。

  我在一点点替换我!

  这天,我一个人在我的办公室里踱步。

  编辑们没上班,我的助手也不在。编辑部很静。墙上的石英钟在走动。天yīn得厉害,但是雨没有落下来。

  办公室的墙壁比我家的更白。我有点冷。我忽然有了一个恐怖的猜想:我的单人办公室里,其实一直都有两个人!

  那个人是隐形的!我看不见他!

  我的心有些虚飘飘。

  突然,我觉得我的椅子似乎有点响动。我转过头,久久看它——自从我在那所大学座谈之后,我对空椅子有一种莫名的恐惧。

  我真害怕它突然转动起来。

  最后,我把双手支在我的办公桌上,对我的空椅子说:“我知道你在这里坐着。”

  我为自己的问话感到毛骨悚然。

  我吸口长气,又问:“你是谁?你要gān什么?你出来好吗?”

  空椅子没有任何反应。

  我说:“我想,你也许是好……”我没有想起怎么表达合适,好人?显然不是。我就说:“你也许是好意……但是我想看看你。”

  没有人出现。

  我突然听到身后有动静,好像咀嚼什么的声音。我惊恐地回过头,看见有一个陌生人站在门口,静静看着我。

  我怎么没有注意身后!

  “你!……”

  他看出了我的惊慌,露出不易察觉的笑意。他很年轻,长得和我一点不一样。他嚼着口香糖,穿得很酷。

  我问:“你是谁?”

  他抱歉地笑了笑:“我是《文化播报》的记者。”

  我有点恼怒:“你咋一点礼貌都没有!你不知道敲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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