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遇到了我_周德东【完结】(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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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愣愣地看我,说:“我敲门了,是您叫我进来的呀!”

  我说:“我根本没听见有人敲门!”

  他更诧异了,说:“这房间里只有您一个人呀,不是您叫我进来的那是谁叫我进来的?”

  ……第二天报纸就出来了,题目是恐怖作家的恐怖行为。说有个写恐怖故事的作家,叫周德东,他有怪癖……

  我很气愤,但是我无话可说。

  其实,这家报纸没有歪曲事实,也没有添枝加叶,甚至没有任何文字的渲染,百分百的实录。

  九、他在我心里?

  ○点

  的鬼

  走路非常小心

  它害怕摔跟头

  变成

  了人

  ——顾城

  四点零八分,我离开北京。那个jīng神病院里的老诗人很多年以前就提醒我,“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一声雄壮的汽笛长鸣……”

  他离我太近了,他已经紧紧贴在我的眼睛上,甚至他的身体的一部分都和我融合在一起了。我必须远离他,才有可能看清他。

  我坐火车到了山西,到了那个产煤的黑乎乎的城市。

  我找一家宾馆住下来,给自己办公室打电话。是我的助手接的。

  我压低声音说:“请找周德东。”

  她说:“周德东不在,去山西了。您是……”

  她可能感觉我的声音很像我。

  我挂了电话。

  次日是周末,编辑部没有人。他该出现了。

  我找来一个在宾馆当服务员的女孩子,请她帮忙代我找个人。他给她一些小费,然后,我对她jiāo代了一番。

  她拨电话,免提:“嘟————嘟————嘟————”

  拨通了!

  那电话响了很久,没有人接。

  那女孩子用眼睛问我怎么办。我示意她继续等待。

  电话响了很长时间,终于被接起来。

  那个女孩子有点紧张:“喂,请问,周,周德东在不在?”

  对方的声音很低沉:“我就是。你有什么事?”

  他在!

  我第一次听见了他的声音!

  他在我的办公室里!

  我一下把电话抓过来,声音颤抖地说:“你好,我是山西的一个读者。我读过您写的文章,我一直想向你求教……”

  我一边说一边想下面说什么。

  “你怎么了?”他关切地问。

  我说:“我特别恐惧黑夜,每当黑夜降临,都是我最痛苦的时候。我甚至能听见很多古怪的声音,看到很多可怕的影象。我甚至想自杀。”

  他说:“这位先生,你那是幻视幻听,没啥可怕的。你看我写的故事,里面写到的qíng节是不是比你经历的更可怕?其中很多是我亲身经历,但是我戳破了它的谜底。其实都是很可笑的谜底。活着就是美好的。”

  我说:“我不是觉得活着不好,我是挺不住了。很多好朋友都劝过我,他们都帮不了我。这几天,我想到北京去散散心,不知道可不可以跟您见个面?”

  他说:“我现在正在写个长篇恐怖故事,过一段时间好吗?”

  我问:“这本书叫什么名字呀?”

  他说:“叫《小人》,大约三十天就可以出版了。”

  我大惊:《小人》正是我最近刚刚动笔写的一本书,属于商业机密,好像我没有对任何人吐露过书名,连助手都不知道,连我太太都不知道。可以说,这个书名刚刚决定,还在我心里,还没成白纸黑字。他竟然说出来!

  他在我心里?

  我必须让他答应和我见面,我紧急地想着计策。

  他不是总以一个好人的形象出现吗?那我就攻击他的软处。

  我坚持说:“到北京可能是我人生最后一次出游了,我想我再也回不到山西来了。我已经把一切后事办理完毕。我只想见您一面。”

  他突然变得很坚决:“我写作期间不见任何人。实在对不起。”然后他又说:“你有什么恐惧,可以晚上给我打电话。”

  我说:“为啥要晚上打呢?”

  他说:“我晚上写作,白天睡觉。习惯了。”

  不管我怎么说,他死活不见我。

  后来我再打电话,就没人接了。

  离开那个城市时,我专门到《云冈纪实文学》去了一趟。都是同行,他们热qíng接待了我。我问他们和那个叫爱婴的作者有没有联系。主编说:“没这个作者啊?”

  我说:“就是去年第2期或者第12期,我记不准了。”

  一个编务找来那两期杂志。没有!我记得那文章发在最后两页,65页和66页。当时我还奇怪:16开杂志如果是4个印张,肯定都是64页。

  那主编说:“你看,我们是4个印张,哪有65页和66页啊?”

  十绿帽子

  他愕然站住

  把自己紧紧握成伞把

  而只有天空是伞

  雨在伞里落

  伞外无雨

  ——罗门

  一周后,我从山西无功而返。

  这些事我都没跟太太说。

  她是一个家庭型的女人,对我的事业不闻不问。她的职业是一家广告公司的出纳,她自己很少看文学书。她和我认识很长时间,竟然不知道我的职业是写作。结婚之后,她竟然不知道我写的是写恐怖故事。

  她很贤惠,是逆来顺受那种女人。平时,她很少有什么不愉快,有了不愉快也不愿意表达,过去就过去了。

  我很爱她。

  我和她恋爱的时候,一次,我带她到野外玩。那次,我们带着面包、火腿、啤酒。

  那片原野很辽阔,没有人,huáng玫瑰遍地开放。

  她偎在我怀里,我紧紧抱着她。

  那一刻,我们忽略了生存的压力,忽略了现实生活中一切危险,忽略了前方不远的黑暗。像所有亲爱的人在一起一样,我们十分幸福,我们都很动qíng。

  我们希望永远这样在一起,生生世世。

  我轻轻给她唱:“我停在温柔富贵乡,迷失了chūn天方向,我一直都在寻找你,不美丽的姑娘。想和你结成寂寞夫妻,勤劳致富好好珍惜,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彼此老死在对方怀里……”

  她说:“我们死了之后,还能在一起吗?”

  我说:“我们是一体的,我们永远都分不开。”

  她说:“假如我们到了另一个世界,都变成了一缕yīn魂,你还会知道我是你前世的女人,我还会知道你是我前世的男人吗?”

  我说:“那我可不知道了。”

  她说:“假如我们互相都不认识对方了,怎么办?没有你,我受不了那种孤独。”

  我说:“我们可以定个暗号啊。”

  她就笑了,认真地说:“这样就好了,这样我们生生世世都能成双成对了!”

  我有点伤感,低声说:“其实这都是我们的美好愿望,人都变成土了,怎么还可能成双成对!”

  她没有听清我的话:“你说什么?”

  我静静看着她:“我是说,抬头看见huáng玫瑰,一生一世不流泪。”

  她说:“这是……”

  我说:“这就是我们来生来世的暗号。”

  然后我问她:“能记住吗?”

  她像孩子一样点点头,说:“记住了。”

  ……

  我没有想到,我们的爱qíng被突然伸进来的一只黑手肆意践踏了。

  我从山西回来,进了家门,太太正在看电视。

  过去,我每次出差回来,她都会跑上来抱住我。今天,她没有那样做,只是问:“你给我带回的那个影碟我怎么找不到了?”

  我说:“啥影碟?”

  她说:“就是你昨天让我看的那张呀?”

  我的脑袋像被人打了一棒子,顿时头昏眼花。

  他来了!

  家是最后一块净土。

  你在外面不管多疲劳,回到家就可以全方位地放松。你在外面不管多枯燥,回到家里,你就会感到丰富和温馨。不管你在外面多恐惧,回到家里你立即就感到安全……

  外界太坚硬,太冰冷,家里才最温暖,最柔软。

  而最温暖最柔软的地方,也同样最娇弱,经不起一点点伤害。

  而这个恐怖的东西,像一团黑雾,像一股浊水,他一点点渗透到我家里来了!

  我的心又惊恐又悲伤。

  我不想让她知道真相,我不想让她害怕。

  现在,我最急切想知道的是他到底有没有上我的太太。假如他上了,那么我更不能让我的太太知道她被一个莫名其妙的东西上了身。都是我惹的。如果不是因为我写恐怖故事,太太决不会遇上这样的窝囊事……

  为了不让她察觉,我必须得和他对上号。

  首先我得知道我是啥时候回来的,我还得知道我回来都和太太说了哪些话,我还得知道那个影碟是啥影碟。

  我装做漫不经心地仰躺在沙发上,说:“这些天出差把我累坏了,现在都没有恢复过来。”

  “你回来的时候,不是说这次玩得很开心吗?”

  我掩饰道:“开心不等于不累呀。”

  我又说:“回来就忙乎,我都忘记我是哪天回来的了。”

  “你是昨天回来的呀,这怎么能想不起来呢?”

  “噢,昨天……哎,昨天我给你的那个影碟叫啥名?”

  “你怎么了?你不是告诉我很多遍吗?叫什么《你遇见了你》,你还说这是一部真实的恐怖片,是你写的,被美国人买去拍成了电影。你怎么自己都忘了?”

  太太一边说一边抚摸我的额头:“你得注意休息了,怎么说你都不听!今天你的脸色缓过来了,昨天你刚到家,都把我吓死了!”

  我的心抽搐了一下。

  脸上没有血色的一个人……

  我说:“这次我带回十几张我的影碟呢,我是忘了让你看哪一张。”

  太太幸福地抱住了我。

  她的眼神很甜蜜。我了解她,这是她一种信号,果然她接下来就悠悠地说:“你这次回来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

  我预感到她要说什么,心里五味俱全,但我还是qiáng颜为笑,试探她:“你是说在chuáng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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