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没之鱼_蔡骏【完结】(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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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沉没之鱼》全书的结尾,每个人物后来的生活都有所jiāo代,这倒是中国古典小说里常见的写法,比如《聊斋》总会写到主人公寿终多少岁,享受了多少幸福等等。谭恩美生动有趣的语言是她一贯的特色,而本书则将之发挥到了极致,可称是谭式风格的黑色幽默。她对旅行者们的机智讽刺,常能令读者们莞尔一笑,当然这与前述的文化冲突及误解有关,也与谭恩美的个xing有关。她组织过一个名叫“滞销书”的摇滚乐队,其中包括斯蒂芬·金(StephenKing)和戴夫·巴里(DaveBarry)等著名的作家,他们常在美国各地巡回演出募捐善款。本书中也提到了斯蒂芬·金的作品,这是否是谭恩美对这位恐怖文学大师兼好友的致敬呢?

  沉没之鱼序言(蔡骏)(3)

  四

  本书可能是《沉没之鱼》除英文版原著外,最为重要的一个语种版本。因为谭恩美本人的华裔身份,以及书中主人公与中国的关系,都使现在您看到的《沉没之鱼》中文版,具有非常特殊的意义。因此,谭恩美及本书的美国出版商兰登书屋,都对《沉没之鱼》中文版寄予了厚望。

  众所周知,因为不同语言间的巨大差异,翻译作品一般都会有语言生涩等问题,阅读时常感觉像在吃被别人咀嚼过的ròu。尤其是中国读者的阅读习惯,大多难以适应欧美原著的小说。许多经典的西方作品译成中文后,往往丢失了大半jīng彩之处。而越是语言优美的作品,在翻译中的损失就越巨大,这是十几亿中国读者的一大遗憾。

  为使本书被更多中国读者接受并喜爱,最大限度减少语言障碍产生的问题,中文版《沉没之鱼》采用了一种特殊形式——第一步,先由译者完成基础翻译稿,原则只有一条:准确表达原著的每一句话及每一个词。第二步,再由中文作家用现代汉语的文学语言,将本书的基础翻译稿细致地改写一遍,在忠实于原著qíng节的基础上,使中文版的语言更加中国化,以适合大多数中国读者的阅读习惯,让更多的读者认识本书的jīng髓。

  很荣幸由我担任第二道工序——即根据基础翻译稿译写《沉没之鱼》中文版。此时正值德国世界杯期间,我在看球之余(很遗憾我钟爱的阿根廷队未能进入四qiáng),夜以继日地进行译写工作,甚至逐字逐句地推敲修改。在这个过程中,我深深体会到了中英文间的差异。基础翻译稿准确表达了原文,但英文作品常会反复出现一些词汇,比如“试图”、“希望”等难以计数。其实用汉语来表达的话,就可以有许多不同的词汇选择。汉语也是一种极具审美xing的语言,相比其他语种更适合表达文学作品,也使我的中文版译写有了更大的空间。

  其实,此种翻译形式早已有之。近代中国有一位大翻译家林琴南(林纾),他本人接受的是中国传统教育,不懂外文。林琴南先生翻译西方文学作品,都是通过懂西文者口译原著,再由他以文言文记述一遍。经他之手翻译的作品,竟似重新创作了一遍,以典雅的文言文讲述欧美的故事,别有一番风味。大多数西方经典名著最早的中文版本,都是由林氏的文言文所译,比如《巴黎茶花女遗事》(《茶花女》)、《汤姆叔叔的小屋》(《黑奴吁天录》)等,总共有一百余种,堪称一绝。

  原著英文名为《SavingFishFromDrowning》,直译为《拯救溺水的鱼》,为了让书名更贴近汉语,我将中文版书名译为《沉没之鱼》,如此也近似于原著之“溺水的鱼”。除了语言上的改写之外,我还对书中部分qíng节做了删减,原著一些较为冗长的内容,我做了一定程度的jīng简。此外,我增加了几部分内容,比如关于兰那王国简史的杜撰等。我还重新编排了章节,对原著进行了更加细化的分割,拟定了中文版各章节名称。总之,我尽最大可能让《沉没之鱼》中文版更适合国人阅读,让更多的中国读者喜爱这部作品。

  五

  《沉没之鱼》的主人公陈璧璧出生于上海,在马斯南路度过了童年时代——这条马路今天依然还在上海的卢湾区,只是路名改成了思南路。这条闹中取静的小马路很有名,北端连接着繁华的淮海路,一路上有许多上世纪三十年代的法式洋房,周恩来、梅兰芳等著名人物,都曾在这条路上居住过。作为一个生于上海,长于上海的年轻人,我想我命中注定与本书有缘吧。更巧的是,我也曾在思南路上工作过几年,熟悉这条路上的很多地方,或许其中某栋老房子,便是陈璧璧一家住过的,她的亲生母亲、父亲和继母都曾在这条路上走过,还有那个永远孤独的小女孩。

  蔡骏

  2006年夏于上海

  世上的邪恶差不多都源于无知,如果缺乏了解,好意可能和恶意带来的伤害一样多。

  ——AlbertCamus

  一位虔诚者向他的追随者布道:“夺取生命是邪恶的,拯救生命是高尚的。每一天,我保证要拯救一百条生命。我将网撒向湖里,捞出一百条鱼。我将鱼放在岸上,它们翻跳着。不要害怕,我告诉那些鱼儿,我将你们救起,不至于淹死。一会儿,鱼儿安静下来,死掉了。是的,说起来很悲惨,我总是救得太晚。鱼儿死了。因为làng费任何东西都是邪恶的,所以我将死鱼拿到市场上,卖个好价钱。有了钱,我可以买更多的网,用来拯救更多的鱼。”

  ——无名者

  致读者(1)

  本书的创意源于一次电闪雷鸣。

  那个夏日,我正走在曼哈顿上西区,bào雨毫无预兆地倾盆而下。

  没有带伞的我被雨淋得像落汤jī,láng狈地四处寻找避雨之处。忽然,眼前跳出了一幢褐岩色的房子,它有一扇闪亮的黑色大门,宛如阿里巴巴的宝藏,冥冥中召唤着我入内。

  门口的铜牌上写着“美国心灵研究学会”。瞬间,我像被某种魔力所cao纵,立刻便按响了门铃。

  于是,在这天剩余的时间里,我如鱼得水般游入了学会的档案中。

  这个档案室就像我还是孩子时走进的第一个公共图书馆,从地板到房顶塞满的古旧书籍,宛如思想与历史的墓碑,包裹在深蓝、紫色、褐色和黑色的布中,书名凹印于褪色的金字里。房间中央是高高的凳子、窄窄的木头桌子和装着索引卡的木柜。

  在索引卡的“A-Ca”部分,我找到了AutomaticWriting“无意识创作”这一条,描述的是“我们看不见的世界传来的信息”。这些语言包括中文、日文和阿拉伯文,据说是由根本不懂这些语言的人写出的。有些信息来自皇家和著名人物,醒目地贴有“经专家证实”的标签。

  我对1913年到1937年间,一个圣路易斯的“普通的家庭主妇”珀尔·卡然收到的信息产生了极大的兴趣。珀尔·卡然十四岁后再没有接受过正式教育,长大后接收到一个叫佩兴斯·沃斯的鬼魂传来的故事。据说佩兴斯是十七世纪的作家,对古代口语和社会习俗有很深研究。珀尔·卡然使用了一种非中世纪的语言,不包含十七世纪以后发生的错误,有一章是这样开始的:“露珠滴于昨日收获之田地之糙叶上也。”如此的行文风格,人们有理由要么崇拜她,要么憎恶她。更让人惊奇的是,其中有一篇小说在三十五个小时内写完。

  可是档案架上另一个文档更吸引我。文章通过一个叫克伦·伦德加的中间人写出,她住在加州的伯克里。她接收到的故事分成五十四部分,来自一个叫“陈璧璧”的鬼魂。这个神秘的故事时而激昂,时而舒缓。

  天哪,居然是陈璧璧!

  这个名字令我震惊。

  在我的家乡旧金山,有个很有名的华裔女人,同样也叫陈璧璧这个名字。她是当地的社会名流,在联合广场拥有一家叫“不朽者”的标志xing商店,专门出售各种亚洲古玩。但她在2000年底离奇地死去了,很少有人知道她的确切死因。

  伦德加将陈璧璧描述得非常准确:“一个小巧活跃的中国女人,固执己见,绝不做作,喜欢热闹。”

  我和陈璧璧有过数面之缘,但谈不上个人jiāoqíng。我们在为亚裔群体的筹款会上打过招呼。她的名字时常在报纸的社会新闻栏中以黑体字出现,她的照片也经常被登出——衣着夸张,梳着五颜六色的辫子,戴着蜂鸟翅膀般的假睫毛。

  克伦将陈璧璧所说的话,用铅笔记录在笔记簿上。开始是僵硬的符号和无意义的乱画,然后是一页页乱糟糟的字体,还有仿佛醉鬼写的潦糙笔记,最后逐渐变成了清晰的书写。就像我在看一个脑死亡的人,突然苏醒过来时的脑电图;也像一个牵线木偶,被cao纵者突然猛拽了起来。然而,一页页都是大量的感叹号和下划线,这是初习写作者常犯的毛病。

  当我回到旧金山后,便立即去拜访了克伦·伦德加。我走进她那充满神秘的“标价物品”的家中,她正在饱受rǔ腺癌的折磨,因为没有医疗保险,她没能得到全面的治疗,这使她看起来疲惫不堪非常虚弱。

  她反复qiáng调:“如果你要提到我,一定要告诉人们这件事。”

  尽管她有着严重的病患,但仍然欢迎任何尖锐的提问。她对陈璧璧的描述很专业,因为璧璧的鬼魂曾清晰地出现在她眼前。她说和其他鬼魂的jiāo流常常不太清晰,就像手机进出服务区时一样。

  她告诉我:“璧璧是一个很有进取心的人。”

  我好奇地问她,我能否亲眼看到一次无意识创作的过程。克伦·伦德加答应要为我试一下,但不是现在,必须要等到她身体好些的时候,因为“接收信息”非常消耗她的jīng力。

  不管结果如何,我断定这样的材料不容错过。在这样一座城市,陈璧璧就是一篇真实的文章,一个真正的旧金山人。

  在不透露其他内qíng的qíng况下,我只说她叙述的在兰那王国失踪的十一位旅游者的故事,他们曾好几星期成为新闻头条报道的内容,每个读者都可能知道他们的故事。或许,伦德加在读了报纸以后,又在自己脑中虚构了一些内容。但是,我后来在采访别人时听说,在伦德加写的奇异故事里,还包含了许多从未被报道过的真实细节。

  无论我们是否相信,活人能够与死者jiāo流,但读者在阅读小说的时候,都愿意暂时将怀疑搁置一边。至少我们都曾经幻想过,通过别人的想象进入那个世界。

  故事的述说者现在或曾经在我们的中间。

  所以,我就这样写了本书中的故事,一个由伦德加的无意识创作引发灵感的小说。我保留了璧璧源于宗教和种族的观点,不同倾向的读者或许认为这些观点有狭隘之处。在这个真实事件中,有几个人要求我隐去他们的真名,而且,我也不能考证璧璧说的某些细节,因此我只保留了我觉得有趣的内容。另外,很多人在回忆时都会有润色,充满夸张和个人的意识形态,所以,小说有可能和事实有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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