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奇物语2_周浩晖【完结】(10)

阅读记录

  红珠虽然年幼,但人人都说她是全村最聪明懂事的孩子,甚至比起自己的丈夫,阿年觉得她更加无辜。

  看着跪在丈夫坟前落泪的红珠,阿年终究没有走。

  几日后的正午,阿年正在忙活午饭。阿宝凑到她身边,闻了闻锅里的香味,说:“娘,我饿,要吃。”

  阿年整个人愣住——那是阿宝第一次规规整整跟别人说话。以前他饿的时候,只知道乱摔东西大叫大闹。

  当天半夜,阿年受直觉驱使,掘了丈夫的坟。果不其然,丈夫的尸首没有脑子,显然是那日被阿宝吃了。阿年喘着粗气,全然顾不上尸臭,真正让她肠胃翻搅的是一个想法。

  身为年shòu时,阿年从来只食血ròu,不碰脏器。

  也许……

  沾满泥土的手指撕开尸体的上衣,透过已经腐烂的伤口,阿年摸出了丈夫爬满蛆虫的心脏。

  “他爹,我对不住你。”阿年的表qíng扭曲着,闭上了眼,张开了嘴。

  三、阿年的年夜

  自从吃了丈夫的心,阿年便真觉得自己有了不同,仿佛更知道累与饿,难过与高兴。第二年村里人对付不了shòu变后的阿宝,阿年便提议以后每年年夜大家都去林子里避难,分别藏在不同地方,以免人味太重被怪物嗅出来。自那起,每年她都早早带着儿女躲进林子,比其他村民还早上许多。村里人只当她因为丈夫的事吓怕了,其实阿年是为了在暗中观察大家的藏身之处,这对嗅觉、视觉都很灵敏的阿年来说并不困难。她先安顿好红珠,哄她睡着,再将阿宝绑在山林深处。一切就绪,阿年便摸过去gān掉最好解决的人。祭坛建起来后下手就更容易了。阿年先挖出心,再把尸体拖到阿宝附近。她总是把脑子摆到尸体最好吃的部分,这样阿宝shòu变挣脱绳索后,便会在附近找到已经准备好的“新鲜年夜饭”,吃饱了就不会再去找别人。

  十年过去。

  如今的阿年已有了老态,阿宝虽然仍不如普通同龄人懂事,但也已经能跟年纪小的孩子玩在一起了。去年年夜后阿年找到睡在林子里的阿宝时,发现祭品的尸体剩下很多,周围有很多阿宝挣扎的痕迹,想必他变成年shòu后已多少认得出人了。

  本来阿年已经决定今年年夜是最后一次动手。明年起阿宝肯定能够分辨对象,大可跑远些去寻找其他猎物,这个村子里不会再有人受害。

  屋外的一阵响动让阿年回过神来。

  阿宝……阿宝在哪儿?红珠呢?还等在祭坛上吗?阿年连滚带爬下炕,刚跑出屋便撞见院子里的阿宝,他的五官已统统移位,身形骤变,身体不断发出骨骼移位的声音,衣裤撕裂露出了逐渐覆盖身体的红色毛发,口中的低吠夹杂着痛苦和愤怒。

  “阿宝!”阿年见状,立即冲过去死死抱住阿宝,她宁愿阿宝在这儿吃了自己也好过他去吃掉红珠!阿宝的shòu变尚未完成,本来就在挣扎之中,几次甩开阿年又被她冲过来搂紧。

  “阿宝!我是你娘!你认不认得我!”阿年声嘶力竭,阿宝的前肢用力一挥,竟将她打飞出去,重重撞到自家墙上!阿年头晕目眩地咳着血,这一下撞断了她几根肋骨,额角也滴下了血。

  彻底变成年shòu的阿宝稳定下来,过去用前爪推推阿年,试探xing地嗅着,但没有进一步攻击。

  阿年虚弱地眯着眼,看不清阿宝的脸,只模糊地看到他刺目的红色身形在自己身边晃动一会儿,然后跑远了。

  “红珠是无辜的,要救红珠。”阿年昏沉的头脑里只剩这一个声音。她害死过无数无辜的人,但此刻,她的心里只有红珠。也只有红珠,阿年无论如何想让她活下去!阿年撑住一口气,动弹分毫都是钻心的疼,但她把这些疼都当作力气来用。她跌跌撞撞朝村外跑,抻着脖子往祭坛那边看。可她跑得近些,再近些,仍看不到红珠那身本该很显眼的衣裳。

  红珠呢?红珠呢?!阿年“扑通”跌坐到地上。红珠被阿宝吃了!阿年瑟瑟发抖不敢再往前走,她怕看见红珠的尸首横在地上,就像当年的丈夫一样。

  她脑袋里最后的那个声音也消失了,只剩一片空白。

  恍惚间已感觉不到痛,眼前的一切都是晃动的、模糊的。阿年觉得自己好像走到了丈夫的坟头,再看又觉得是回到了自家院子。她什么都看不清晰,唯独院子里那把破刀,在月光下明晃晃地看着真亮。

  手握着刀,阿年再次栽回里屋炕上。一歪头,看见红珠就在炕边,已经只剩半拉身子。红珠身后是没有了半边脸的丈夫,伸着手在跟自己讨心。阿年尖叫着转过身对着墙,一低头却看见无数蛆虫正从自己胸口钻出来。

  她不知道红珠没有死,只是在糙丛里摔了一跤。身体和jīng神上的打击已让她神志不清。她不知道这十年来她一点点偷来的心不只让她变成人,也让她变得跟人一样脆弱。

  阿年拍打着胸口的蛆虫,但它们仍源源不断钻出来。她突然想起自己手里有刀,于是手起刀落,划开了自己的胸膛。

  炕边的红珠不见了,丈夫也不见了。阿年觉得好冷。她想看看那些蛆虫是不是也不见了,低下头,却看见自己的心,果然还是缺了一小块的。

  四、日出

  红珠从家里出来,一手提着柴刀,一手拖着浸透娘的血的棉被。棉被扔到地上,血腥味被寒风chuī散在空气里。红珠双手握紧柴刀,等着年shòu嗅到这股浓重的血味,她已不在乎自己的命。

  一切都是那么安静,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头痛却找了回来,痛得眼珠快从眼眶里爆出来。红珠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只见一道刺目的红光窜到眼前,接着就是野shòu粗重的鼻息喷到脸上。

  年shòu迅猛地扑到红珠面前,却突然刹住,它收起獠牙,辨认出了面前的人。

  这片刻的停顿。

  红珠已将柴刀送到年shòu腹中,用尽她所有力气,那么深,连手也快没进去。

  一切仍是那么的安静,红珠面无表qíng。

  日出。青白的曙光盖满村子也只用了一会儿的工夫,村民们陆续从藏身的地方回到家中。

  年shòu死了。红珠活着,被村民感恩戴德地送回了家。阿年的尸体还横在里屋炕上。

  全村的人,都在庆祝。

  选择

  文/武四九

  1941年,9月16日。

  柏林,选帝侯大街,64号。

  施林克少校站在门前,饶有兴味地看着大门上一块巴掌大小的黑白方格,那是钢琴键样式的门铃,非常特别。有意思,施林克想着,门铃这种普通的物品也能变成这样富有创造力的艺术品。

  少校的脸上露出了顽童般的微笑,伸出两根指头在门铃上弹奏起来。毕竟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创意,归根结底还是一个普通的门铃,上面只有最简单的七根琴键。虽然如此简单,音调也不如钢琴那样jīng准,但还是能隐约听出一段优美的旋律在屋子里响起。

  铃声响过不到半分钟,大门从里面打开,卡尔教授苍白的面容出现在门口。他呆呆地看着穿着黑色党卫军服的施林克少校,以及少校身后的士兵们。

  虽然想象过这一刻的到来,但直到盖世太保按响了门铃,卡尔才发现,自己会有一天,竟然如此期盼儿子杰斯永远不要再回这个家。

  “施林克少校,刚刚这段《德彪西的月光》,您弹得很棒,在门铃上也能奏出这样的水准。”卡尔将不安藏在心底的最深处,勉qiáng挤出一个算得上诚恳的笑容,赞叹道,“看来这么多年您并没有疏于练习。”

  施林克少校朝卡尔微微点了一下头:“卡尔教授,当时您就说过,我是整个班上最优秀的学生,您的夸奖总是能让人充满自信。”

  “那是因为,那时候我并不知道你现在会变成恶魔的帮凶。”卡尔在心里狠狠地想着,朝屋外望去,只是傍晚,平常热闹的街道此时却已没有了行人,整个街区都有些过分的沉寂,也许这个时候,还有无数的盖世太保们正在敲开许多扇门。

  卡尔叹了口气,回身准备带好门跟着这些人走,但施林克少校伸出手阻止了他:“卡尔教授,我只是来你这里做客——难道不欢迎您当年最优秀的学生吗?”

  坐在书桌后的椅子上,卡尔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去看桌子上的电话,心里的不安并没有减轻,因为他知道施林克在等什么。卡尔很害怕失踪了几天的儿子,这时忽然打电话回来。如果可能的话,他真想在大门上写上几个大字告诉儿子:

  “杰斯,带着你的朋友,不要回来!”

  但现在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老实地坐在书桌后。一个端着枪的士兵正笔直地站在自己身边半米处,面无表qíng地注视着自己,在士兵的眼里,自己不是着名的作曲家,只是一个嫌疑犯的亲属,如果妄动,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开枪。

  现在回想起来,这场噩梦其实在三年前的水晶之夜就已经开始,大批的犹太人被驱逐出境,但卡尔没有想到事qíng会发展到如今这样不可收拾的状态。他回想起三天前儿子出门时坚决的眼神:“爸爸,他们不只是犹太人。他们是您的学生,我的兄弟们!”

  勇敢的儿子是卡尔的骄傲,但他临走之前,并没有告诉卡尔具体的行动方案。

  “我们会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等到合适的机会就会逃出柏林的!”杰斯这样告诉父亲。卡尔明白,杰斯这样做是为了保护自己,尽量不让这件事和自己扯上关系。

  千万不要回来啊!卡尔闭上眼,心里不停默念着。

  但很快,他真诚的祈祷被施林克少校打断了。

  睁开眼时,施林克正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厚厚的乐谱:“这是您的新作吗?”

  “不,这是杰斯小时候我为了让他燃起对音乐的兴趣,特地写的一些小作品。”卡尔说到这里,想起了那段美好的时光,当小杰斯愁眉苦脸地坐在钢琴前,对父亲说能不能停止练习,去法兰西大街玩的时候,卡尔告诉他:“你连法兰西大街组曲都没学会,去那里玩不觉得惭愧吗?”

  就这样,天真的小杰斯在卡尔的即兴谱曲下,由法兰西大街组曲、威廉大街D小调等奇怪地名组合的练习曲入门,渐渐从心底真正爱上了音乐女神。

  这种温馨的事qíng在这种时候想起,是一种巨大的折磨。不过施林克并不知道这一切,他饶有兴趣地翻看着曲谱,抬头对卡尔说道:“卡尔教授,能借您的钢琴一用吗?”

  卡尔苦笑一下,指着客厅的钢琴说:“请便。”

  施林克耸了耸肩膀,坐到钢琴前,开始弹奏乐曲。也许是乐谱上那些简单的练习曲实在没有难度,弹了两曲后,少校不再看曲谱,开始弹奏起颇有难度的巴赫赋格曲。

52书库推荐浏览: 周浩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