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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硬纸皮上弹跳起来,过了好久才意识到这只是一场噩梦。这几天他总是在做一模一样的梦,和昨天不同的是,这一次他看到了墓碑上的名字。
方敬信!
自从半个月前在江边醒来,他就是一个没有记忆的人。
他身无分文,也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自己身份的证件,他绞尽脑汁想记起自己的身份,最终都是徒劳。
生存的本能让他很快就学会了在垃圾堆里与流làng狗争夺食物,用捡到的废纸和饮料瓶换取少得可怜的一点钱。
每天晚上饥困jiāo迫的他躺在废纸箱搭建的小窝里,都会绝望地想,这种地狱般的日子难道就永无尽头?
但这个名字给了他希望,他有种qiáng烈的感觉,这个名字一定与他有关!但自己是从哪里看到过这个名字呢?
他突然跳起来,飞快地翻找着这几天收集起来的旧报纸。找到了,在其中一张报纸上看到了这样的标题:年经企业家方敬信主持科学园落成剪彩仪式,配题照片是一个英姿勃发的年轻人。
他颤抖着摸出半片破镜片,比对照片观看镜中的自己,除了容颜憔悴之外,根本就和照片一模一样啊!
原来自己就是方敬信!这个发现让他感觉就像从地狱一步走到了天堂门口。
但要真正脱离苦海还差一步,就是做回自己,怎样才能够做回自己呢?
他qiáng忍着心中的激动,仔细阅读起新闻的内容来。但是才看到第一句,他的心就像烧红的铁块猝然遇到了冷水,嗞地冷却下来。
本报讯九月十六日……
通过报纸,他知道今天应该是九月二十日,四天前自己还在街上捡着垃圾,那个在科学园剪彩的人怎么可能是自己?
他感觉身体在不停地往下坠,命运才给他一个希望,又立刻让它破碎。这种得而复失的感觉比从来就没有希望更令人难受。
不可能的!他的脑子在拼命思考着,希望能够找到一根救命稻糙。
对了!他恍然大悟,孪生兄弟,只有孪生兄弟才会有如此相似的外貌。
自己虽然不是大富翁,却是大富翁的兄弟,一想到这点,他感觉就像溺水的人又呼吸到了空气。
一定要找到这个方敬信,只有他可以救自己。他手忙脚乱地在报纸上乱翻一通,终于让他找到了方氏集团的电话号码。
他拿着卖废纸得到的硬币来到公共电话亭,在拨通电话那一刻,他紧张得心跳都几乎停顿了。
“你好!方氏集团。”电话里响起了前台小姐的悦耳女声。
“你好……”他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该怎样介绍自己。
“方董……是你吗?”
对方惊讶的声音让他的信心顿时增qiáng了不少,看来他和方敬信不但相貌相似,连说话的声音也差不多,他们是孪生兄弟的可能xing更大了。
“我是方董的兄弟,我要找他。”他用坚定的语气说。
“嗯……”对方犹豫了一下,他的心立刻就提了起来,幸好她接着说,“请等一下。”
电话响起了转接中的音乐声,这对他而言无疑是胜利在望的凯歌。
“哪位?”如果不是他亲耳听到声音来自话筒的另一边,他一定会以为这是自己在说话。
“你能听出我是谁吗?”他小心翼翼又满怀希冀地问。
对方沉默了半分钟,再说话时声音明显变得僵硬而充满敌意:“听不出,你是谁?”
“我,我可能是你的孪生兄弟。”他迫不及待地说,“我失去了记忆,又没有身份证明文件,但我和你长得一模一样……”
“你搞错了,我没有孪生兄弟。”对方迅速挂断了电话。
他站在那里,听着电话听筒里嘟嘟的忙音最后化成寂静。怎么会这样?两个相貌一模一样的人,一个是风光无限的富豪,另一个是一无所有的乞丐。
上天太不公平!如果自己能够变成他就好了,这个念头一闪现,就像星火燎原般一发不可收。
这个愿望对其他人来说无异于痴心妄想,但对他不一样,他拥有和方敬信一模一样的外貌和声音,如果哪天方敬信消失了,自己跑出去冒充他,估计没有人会怀疑。
但问题是方敬信是不会无缘无故“消失”的,除非他能够找到“办法”。如果他想摆脱目前地狱一般的生活,就必须找到办法!
但当他在方氏集团门口守候了一个星期之后才发现,自己的想法是多么傻,方是有钱人,出入都有司机接送,公司门口有保安守卫,他连和方单独相处的机会都没有,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gān掉对方,简直比异想天开更痴心妄想。
正当他再次陷于绝望的时候,事qíng又出现了转机——有一天方敬信在下班后到附近的花店买了一束鲜花,从店主殷勤的态度上看,方是这家店的常客。
第二天,他从公用电话打给花店,以方敬信的名义让花店送一大束花到他家。花店的人听到他的声音果然没有丝毫怀疑。在下完订单之后,他故意多问了一句:“你们还记得我家的地址吧?”
“记得,花园路13号。”
真正的机会终于来临了!一个人就算有再多的随从,他睡觉的时候总会是一个人吧?方的家,就是下手的最佳地点。
他按照地址找到了方敬信的家,花园路这个名字起得一点都没错,道路两边绿荫环翠,走进路口十米,外面的喧嚣就与此地无关了。
这时候方敬信应该正在公司里忙着,但他并没有急着闯进去,而是找了一个隐蔽的角落蹲下来。他知道,越是接近目标就要越沉得住气,机会只有一次,在没有百分之百把握之前绝不贸然行动。
他在角落里蹲了两天两夜,看着方敬信的汽车在他面前经过三次。方并没有留意他,更做梦也想不到那个像垃圾一样不起眼的流làng汉,很快将会夺走他的一切。
第三天上午8点45分,方敬信的汽车准时离开。
9点15分,一个四十来岁的保姆阿姨打开铁门走出来,慢慢消失在弄堂之中。
他猛地站起来,知道苦心等待的机会终于来了!
经过两天的观察,他确定方宅内只有方敬信和保姆两个人。保姆每天都在9点15分左右出去买菜,10点30分左右回来,这一个小时就是他行动的绝佳时机!
他来到方宅的围墙旁边,敏捷地爬上了一棵高大的梧桐树。不知道是因为蹲得太久还是因为紧张,他的两条腿在不停地发抖。
藏身在树荫里观察了一阵之后,他的紧张逐渐平息下来——这条路几乎没有行人,所以没有人发现他的不轨行径。屋里也很安静,证实了他的猜测。
考虑再三之后,他终于下定决心从树上跃过墙头。他知道从跃起的那一刻起事qíng就如离弦之箭,无论是成是败,都再也没有回头的可能。
落地时响起了很大的声音,在这个寂静的庭院里显得尤为刺耳。他伏在地上,心qíng就像等待判决的囚徒。如果屋里有人……他都不敢再想下去。
等待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屋里却毫无动静,他终于完全放下心来。看来幸运之神是站在他这边的,这次行动一定能够成功!
他信手推开别墅红色的玻璃门,一股熟悉的气息霎时间扑面而来,就仿佛他在里面住过很长时间似的。
他穿过客厅,沿着木制的扶梯走上二楼,就像回到自己家一般自然。当来到一扇暗黑色的房门前时他的心qíng再度紧张起来,直觉告诉他这道门的背后隐藏着他想知道的一切。
就在他握住门把手准备打开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了窸窣的声音。刹那间他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屋里怎么还有人?
声音是从另外一个房间传出的,而且还在不断靠近,那个人要开门出来了!
这时候已经退无可退,只能够拧开房门闪身进去。几乎在他轻轻掩上门的同时,外面的房门打开了,脚步声在不断移近。
怎么办?他几乎在不到一秒钟里就做出了决定,蹿身爬上一米多高的中国柜,站在柜顶上手可以轻松地摸到天花板。他双手用力一托,一块天花板就被顶开,露出上面的阁楼。
他奋力爬上阁楼,盖上木板,下面的房门被吱地推开,有人走了进来。
他的心跳得快要突出胸腔来了,幸好快了一秒,否则就会被抓个现行。“我怎么会知道这里有个阁楼的?”他想不明白,但无论如何这里确是个最佳的藏身之处。
他仔细观察着这个阁楼,这里虽然狭窄,但墙上有一个圆形窗户,所以还算光亮。地上积满了厚厚的灰尘,中间的一块却比较gān净,仿佛最近有人拭擦过似的。地板中间有一个小孔透着微弱的光。
为避免发出声音,他像蜗牛一样慢慢爬到那块gān净的区域,然后把眼睛凑到小孔上,下面房间的一切果然尽在眼前。
只见房间里站着一个黑衣少妇,因为她此刻的位置背对着他,所以看不清楚相貌。
这个女人是什么人?他又急又恼,从方敬信订花的举动他判定方是未婚的,因为已婚男人都很少送花给妻子。正因为这个失误,让他的计划全盘落空。现在被困在阁楼上,别说暗杀方敬信,就连脱身都成问题了。
但既然走到这里,就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从小孔里紧盯着女人,只盼她尽快离开。没想到黑衣女人没有离开,而是抬头呆呆地望着墙上。
墙上挂着一张大幅的结婚照,男的自然是方敬信,女的……他心中一震,这女人不正是梦里把他推进坟墓的那个?
女人看了照片良久,突然两行泪珠落下:“敬信,你别怪我,这一切都是你bī的。”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完全听糊涂了,从照片上看,她应该是方的妻子,但她说话的语气,却像将要做出什么对不起方的行为似的。
为什么方敬信的妻子会恨方?而且从阁楼上的痕迹判断,这里不久之前也有人像他一样趴在这里偷窥,那个人是谁,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他开始发现这件事qíng远比自己计划中的复杂,原本想给方敬信布下一个陷阱,现在看来却像是自己跳进了一个陷阱里。
他趴在地板上大气都不敢喘一口,这种极度的压抑让他不禁怀念起在街头流làng的日子。那些地狱一般的生活和现在相比竟似又变成了天堂,起码他在那里还有自由,不用像现在这样每一秒都提心吊胆、小心翼翼。
他真希望这个女人能够走开,哪怕动一下也好,这种沉闷的气氛就像枷锁一样夹得他喘不过气来。但越是难过的时候时间就会变得越漫长,直到他忍耐得濒临崩溃的时候,外面终于传来了响声——是买菜的保姆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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