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īn阳脸见人家这样说,只好下车避嫌,心里嘀咕那高个子的山西人一路yīn着脸,一句话都没说过,莫非是个哑巴?隔了一会儿,花白头发拎着一个大塑料袋回来,见了yīn阳脸就说:“委屈点儿,山西运煤的大货车太多,我怕后面的路会堵车,咱就别在餐厅里吃饭了。我买了吃的,咱就一边赶路,一边填填肚子算了。”
车开出服务区,又朝临汾方向驶去。花白头发取出面包夹香肠,分给几个人充饥,yīn阳脸肚子也饿了,嘴上客气一句,接过来就吃。车厢里酱牛ròu香气四溢,香肠里淀粉却很多,yīn阳脸一边吃一边暗骂:老醯儿,果然抠门,藏着上好的酱牛ròu不拿出来,用碎烂ròu做的香肠穷对付!他肚子里有了食,脑子活泛起来,发现几个男人都在大嚼,唯独那女人依旧坐在那里,不吃也不动。
yīn阳脸刚想从后视镜再看一眼,就听见背后那女人嘟囔一句:“还有多远啊?”
几个山西人只顾大嚼,都没搭话,yīn阳脸觉得不合适,使劲咽下嘴里的面包说:“我也是第一次跑这条路,不熟。看公里数刚跑了一半,还有五百公里呢。”
那女人没再说话。出租车再往前开,就遇上了堵车,前面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车龙,几乎都是运煤的晋牌大货车,密密麻麻塞满了只有两条车道的高速路。起初,yīn阳脸还仗着车小,循着大货车的fèng隙往前硬挤,挤出几百米之后,前面再无间隙可过,只得老老实实等着了。堵了半个小时之后,再看后面也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车龙了,一点儿挪移的余地都没有。
又堵了个把小时,车龙开始以虫爬的速度缓缓向前移,十分八分钟里也没移动出几十米。光耗油不走路,yīn阳脸急得要命。那几个山西人看起来比他还急,花白头发几次三番下车打探,都没探出堵车的原因,回来就是长吁短叹,直说这下天黑前赶不到家了!
yīn阳脸正烦躁中,只听那女人说:“我有点儿渴。”
后座矮个子就说:“妹子,忍着点吧,喝多了水又尿,不方便。等你渴得忍不住了再喝吧。”
那女人就没再说话。
yīn阳脸担心那女人的屎尿弄脏车座,有心提醒那几个山西人,又始终觉得不好意思,再想既有尿不湿垫着,冬天里穿的衣服又厚实,拉屎也不大可能渗出来,gān脆闭口不谈。几个人都放下车窗玻璃,在车里抽烟。
这一堵耗去了好几个小时。等道路终于疏通,出租车驶出大运高速的临汾出口时,天已经快黑了,还下起了大雪。出租车的里程表上显示,已经走了大约800公里。
山西人说,要去的地方在深山里,奔huáng河方向,是个还用羊皮筏子的小山村,还有200多公里的盘山公路,盘着吕梁山走,不大好开。
yīn阳脸开了这么久的车,已经很疲乏,怕自己犯困,索xing打开了收音机,听听音乐。此刻收音机收到的已经是山西当地的音乐节目,一首山西民歌《六到你家》:第一次到你家,你呀你不在,你爸爸打了我两呀么两烟袋;第二次到你家,你呀你不在,你妈妈打了我两呀么两锅盖;第三次到你家,你呀你不在,你家的大huáng狗咬我的裤腰带;yīn阳脸觉得十分好笑,忍住了没说,要不是车里有个女的,他一定会感叹这民歌的歌词隐晦。这首歌听完,yīn阳脸jīng神头儿好多了,全神贯注地继续开车。
第一眼看见吕梁山,就是满眼的碎石头,在天津开惯了车的yīn阳脸领教了吕梁山的厉害。一边是山壁,一边是悬崖,坡度没多少缓冲。209国道落了雪,像一条扭曲着爬山的大白蛇,连续七八道胳膊肘一样的弯道,盘旋着向山上冲去。
盘山路是没有路灯的,前面常常是悬崖深谷,只有走到近前,才知道山路拐了大急弯。这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那股酱牛ròu的香气又钻进yīn阳脸的鼻孔,他忍不住嘟囔一句:“你们到底带了多少酱牛ròu啊,这么大的味儿?”
“酱牛ròu?哪有酱牛ròu?”花白头发看了yīn阳脸一眼,诧异得很,“我们没带酱牛ròu啊?”
yīn阳脸一怔,抽抽鼻子,花冠车里酱牛ròu香气极浓:“没带?难道你们闻不见吗?”
“没有啊!”花白头发抽抽鼻子,闻了几下,回头问后面,“你们闻见了吗?”
后座上那女人没出声,两个男人都摇头,矮个子说:“没有,没闻见什么味儿。”
花白头发道:“兄弟,你饿了吧?我这里还有面包夹香肠,你来点儿垫垫肚子,到家咱喝酒。”
“是饿了,可不能吃,这路太难走,饿着肚子开车人jīng神,吃饱了容易犯困!”yīn阳脸说的是实话。
五个人在一辆车里,只有一个人闻见气味,如果不是四个人装傻,那就是自己的鼻子出问题了!yīn阳脸心里纳闷,却顾不上再多想。
第3章惊魂夜(3)
山路越来越难走,yīn阳脸在黑暗中睁大双眼,努力辨识着路面,小心翼翼地驾驶着他的出租车。黑暗、雪地、山路,驾车三大“高危老虎”一起到来,谁还敢开快车!车速一直保持在每小时50公里以下,照这个速度,200公里路程至少需要四五个小时。轮胎的纹路沾满了雪之后,车轮就变成了光溜溜的一个圆,抓地力越来越小,几次转弯和加速,车尾都小幅度地甩了屁股。车上人都捏了一把汗,要是甩大了,幸运的撞在山壁上车损人伤,不走运的可能就是连车带人飞下悬崖,车毁人亡。
yīn阳脸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为了防止急刹车,他又降低了车速。沿途时有对面开过来的运煤大货车,多是载重50吨敢超载120吨的超级大家伙。这些车因为长,在盘山路转弯处都习惯往路中间开,占住一部分逆向车道,以便给车尾留下充足的余地。如果不是雪天,遇到这种qíng况,yīn阳脸只需踩下刹车减速,就可应对,但此时路面如同滑雪场一般,刹车踏板绝不可轻易踩下。万一和运煤大货车相撞,人家100多吨的重量,轻易就能把一吨多重的花冠车顶下悬崖。
如果没有其他过路车在场目击,出了这样的事,大货车很可能一走了之。不管是jiāo警,还是死者家人,永远都不会知道车是如何飞下悬崖的。
就这样又开了几个小时,半夜11点左右,离目的地已经很近了,山路越来越窄,也越来越险。
走盘山公路,如果上山时路右边是山壁,左边是悬崖,并不意味着这一路都是如此。穿山的国道省道,经常是循着最便捷的途径修成,常常在两座山峰jiāo界处又依循着另一座山修路。这样一来,你的车有时候是靠着山壁,有时候就是靠着悬崖了。
yīn阳脸在开到下坡一个大急转弯时,正贴着悬崖这一边,突然发现有块巨大的石头横在前方路面上,足有八仙桌子般大小。
吕梁山是砾石沉积层,极易剥落崩塌,落在路面上还算好,赶巧了要是落在经过的车辆上,小轿车瞬间就能被砸成一坨人ròu罐头。
yīn阳脸没敢在雪路上踩刹车,他向左打轮,驶向逆向车道,打算绕过去。就在这时,前面急转弯的悬崖处突然出现了qiáng光,接着一辆运煤大货车就从山壁遮挡处驶出来。
花白头发一声惊呼。这时停车,不管能否及时停住,都等于把安危jiāo给了对面的大货车。那一百多吨的大家伙自转弯处过来,眼前突然出现一辆逆向行驶的车,它未必能及时停得住。
yīn阳脸一脚油门,提起速度,指望在大货车开过来之前抢回自己的车道。大货车这时也看到了他们,鸣着气喇叭踩了刹车,喇叭声在这深山里奇大无比,震耳yù聋。yīn阳脸这一脚油给得狠了一点儿,花冠车明显有点侧滑,双方车头在相距十几米时,花冠车终于抢回悬崖这边的车道。
一大一小两车jiāo错的瞬间,yīn阳脸隐约听见大货车的司机隔着玻璃狠狠地咒骂道:“你个个抛啊?开哪里来了!”
yīn阳脸虽不知道“个个抛”是什么意思,但想必不是好话,刚要回嘴,突然发现眼前路面上居然还有几块人脑袋大小的散碎砾石。急切间目测,绝对高于车底盘。
左边是运煤大货车,右边是万丈悬崖,前方是高于车底盘的落石,yīn阳脸没有办法,狠狠地踩下了急刹车。
花冠车严重侧滑,斜着朝悬崖滑去。
yīn阳脸这辆老款的1.6升花冠,虽然是十万元车里配置极其少有的前后碟式刹车,但标配没有ABS,急刹时,车轮很容易被抱死,在gān燥粗糙的柏油路面上,会留下两条黑色的刹车带拖痕,在这滑溜溜的冰雪路上,抱死的车轮就成了雪橇板。
花冠车极速朝悬崖滑去,yīn阳脸急打方向盘,但四个车轮早已是在雪路上滑动而不是滚动,方向盘根本无法控制车辆的方向。
这只是一瞬间,反应再快的人也来不及跳车逃生,极度的恐惧使车后座上的矮个子惊叫出声,而yīn阳脸的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这辆车还欠着四万块钱账,车毁人亡,谁来赔偿还账?
“咔咔咔!”三声刺耳的巨响,花冠车在悬崖边突然停住,巨大的惯xing使车内所有人都向前一趔趄。那女人因为坐在后排中间,前面没有椅子背遮挡,更是扑倒在花冠车两个前座之间的手刹拉杆上,帽子飞到了前仪表板上。随着一起飞过来的还有一个黑乎乎的物件,“啪”的一声磕在挡把上,跌落在yīn阳脸脚下。
车厢里极为安静,只有那女人伏在两个椅子背之间,嘴里如捣蒜,yīn阳怪气地一个劲说:“到了吧吧吧吧吧吧吧……”
yīn阳脸惊魂未定,侧过头看那女人,那女人居然只有多半个脑袋!
yīn阳脸脑袋嗡的一下,手脚冰凉,整个人都蒙了。
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我拿什么来赔这一条人命!
他的第二个念头是:脑袋都没了半个,怎么还说话?
三个山西人脸色煞白,都不说话,yīn阳脸满腹狐疑,战战兢兢地去捡脚下的那个黑色物件。他本以为是那女人磕掉的小半个脑袋,捡到手里一看,居然是个随身听。随身听被撞到了放音键,不知哪个零件卡住了,一个劲地反复播放一个女声:“吧吧吧吧吧吧吧……”
yīn阳脸突然醒悟过来,他抑制不住愤怒,朝身边那花白头发大喊道:“你们这是蒙我拉尸啊!”
“别喊,别喊,有事好商量!”花白头发一边说,一边捡起那顶红帽子,笨手笨脚地戴回到那具女尸的半个脑袋上,后座的两个山西人伸过手来,把那女人拉回去。yīn阳脸一看,那女人又恢复了这一路上的姿势,歪坐在后座上,大红帽子大红围脖,只露出一副眼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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