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奇物语_南派三叔【完结】(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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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īn阳脸浑身发凉。荒郊野岭上,对着这三个大汉和一具死尸,也不知道该怎样做才好。随身听还在放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吧吧吧”的声音,山西人接过来,把它关了,车厢里立刻安静下来。

  雪越下越大,雨刮来回摆动,前风挡玻璃外面,看不见路面。刚才那辆大货车早已在漆黑的山路上消失无踪,想必已经拐过了这座山。

  “咱们别停在这儿,要是掉下去可就完了!”花白头发说,“咱们看看这车,要是还能动,咱们靠靠边再说话。”

  事到如今,安全才是第一位的,yīn阳脸顾不上后座的女尸,打开花冠车的双闪灯,和花白头发一起下车查看。

  这一看才发现,车头前保险杠已经在悬崖边悬空,探出去半尺多,三个车轮还在实地上。yīn阳脸心中暗叹好险,他拿出手电筒,向车下照,原来是两块人头大小的砾石,卡住了花冠车的底盘钢梁和防护板,这两块石头又顶住了悬崖边的一块岩石,救了四个人的xing命。

  底盘钢梁并没有变形,防护钢板虽然有两处凹痕,扯断一处连接,但并不妨碍驾驶。三个山西人陪着yīn阳脸一起看了车况,矮个子一脸惊讶,突然冒出一句:“透来,这是祁家铺子啊!”

  “透来”是句山西方言粗话,类似“我靠”。

  三个山西人脸上都露出了惊恐的神色,那个矮个子扑通一声,就朝着花冠车后座跪下了,磕了个头,嘴里念叨着:“妹子,是你嫂子当初不让我管的……当哥哥的对不起你,你大人有大量……别带我走……我家里……不是,我们几个家里都还有一大家子人呢!”

  山路极黑,花冠车的双闪灯一亮一灭,橙huáng色的光照得几个山西人脸上忽明忽暗,有种说不出的诡异。yīn阳脸见他们面露恐怖之色,头皮都炸起来了,不知道这祁家铺子是怎么回事,更不明白这几个山西人为何如此害怕。

  花白头发定了定神,照着跪在地上的那矮个子屁股踢了一脚,骂道:“你个个抛啊!球毛鬼态!闹球甚了?妹子这是救了咱几个,她活着时最知道疼人,死了还能翻脸不成!”

  被踢的年轻人也没还嘴,又磕了三个头才站起身,花白头发见yīn阳脸yù言又止,便说道:“咱们先把车挪到安全地方去,然后我再给你讲。”

  四个男人商量一番,由花白头发脱下外衣,罩在女尸的头上,然后一起掏出“水龙头”,各自对着一个车轱辘放热水。雪夜的深山公路上这般景象很诡异,但热水浇化了轮胎上积存的冰雪,轮胎冒着热气,露出了具有良好摩擦力的深深的花纹。朔风夹着雪片飞舞,四个大男人放完最后一滴热水,各自打了一个寒战。yīn阳脸在山路上站了半天,冷鼻子回到车上,又闻见酱牛ròu的香气。他顾不上这个,小心翼翼地向后倒车,山西人在车后看着,出租车慢慢倒回柏油路面,几个人才长出一口气。

  第4章惊魂夜(4)

  众人回到车上,yīn阳脸在狭窄的盘山公路上找了一处视线好些的地方,停下来熄了火。

  花白头发说:“这里停车不安全,别让运煤的大货车把咱撞了,反正离我们家很近了,还是边走边说吧。”

  yīn阳脸说:“走不了,来火葬区死亡的外地人按殡葬法一律就地火化,跨省运尸不合法!要是遇到检查的,对你是罚款5000块,对我呢,罚款10000块,还要扣车,那一扣车就是六个月,jiāo不出罚款就拍卖。我拖家带口的招谁惹谁了?”

  花白头发求qíng道:“兄弟,算我们哥几个求你了,你就帮我们把妹子送回去吧,反正也没有多远了!这荒山野岭深更半夜的,不会有人来查。要是真遇到检查的,该怎么挨罚我们自己担着,你就都当不知道。”

  yīn阳脸知道一旦遇上检查的,这些解释都屁用不管。他摇了摇头,掏出手机打算报警,一瞥眼间,手机竟没有信号。花白头发的山西人一把捂住yīn阳脸拿手机的那只手,后座上始终没开过口的高个子恶狠狠地说:“让你开就麻利开,别自找倒霉,你一外地人也不睁眼看看,这是到谁家门口了?”

  yīn阳脸也不言语,脸上忽yīn忽阳,伸手从驾驶座下面抽出卸轮胎的大扳手,扭头瞪着高个子。他抡着片儿刀满街打群架那时的经验是:我不怕你,你就怕我。熟悉他的大小混混都知道,yīn阳脸的脸色忽yīn忽阳,那就是动手的前兆。几个山西人虽不清楚yīn阳脸的过去,但也在一瞬间从他脸色上看出,这绝不是个好惹的主儿。

  花白头发朝自己弟弟骂道:“闹球甚了?这没你说话的份儿,割捞捞里蹲着去。”

  高个子马上不出声了,扭头扶了扶歪倒的妹妹尸体。

  “她是我们的小妹妹,”花白头发说,“我们老娘瘫痪了,吃喝拉撒都在chuáng上,没人照应不行。我们几个欠债的欠债,下煤窑的下煤窑,家里老婆孩子都管不过来,更没jīng力照顾老娘。这副担子,就由我们这个没结婚的妹子一个人担起来了。她本来还处着个对象,都谈婚论嫁了,这下也耽搁了。人家男方的家长说得在理,花钱盖房娶媳妇,总不能再接来一个瘫痪的老娘养着。那男的跟我妹妹是真好,一等就是七八年,最后年龄大了,再耽搁就连孩子都耽搁了,家里催得急,实在等不下去了,就bī着我们妹子表态。我们妹子也没法子,就跟我们几个当哥哥的商量,先替她照管一段时间,等她成了亲,再回来服侍老娘。我这当大哥的也有私心,怕她这一走不再回来,gān脆支支吾吾躲了。”

  “我们都不对!”后座上两个男人叹了口气,说,“咱都对不起咱妹子!”

  花白头发接着说:“有天妹子买了十来斤上好的牛腱子,又是煮又是熏,流着眼泪做了一锅酱牛ròu,做好了也不给我们吃,都放在一边晾着,我们也不知道她这是gān啥。那男的偏偏就来了,一进门闻见酱牛ròu的味道,就掉了眼泪。他这一哭,俺妹子也下了泪,拿出个袋袋就把熏好的酱牛ròu都装了进去。”

  yīn阳脸听到这里,下意识地抽了抽鼻子,车厢里依旧飘着浓烈的酱牛ròu的冷香。

  “那男的说家里bī得急,硬找了个女子,这就要娶亲了。俺妹子也不言语,把装着酱牛ròu的袋袋递给他,扭头就进了偏窑,再不肯出来。那男的拎着袋袋,站在正窑里唠叨:‘这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吃你做的酱牛ròu了!我是再没这个福气了!’咱妹子虽没说什么,但好几天眼圈都是红的,坐在窑dòng里守着老娘发愣,眼睛总朝着那男的村子方向看。其实对着huáng土墙,隔着huáng土山,又能看见什么啊!”

  yīn阳脸一动不动,看着风挡玻璃外纷飞的大雪。

  花白头发又讲道:“说来也巧,那男的结婚才三天,我们老娘就过去了,发送老娘那天,我妹妹哭得都昏死过去了。前赶后错,就差这三天,这就是命啊!”

  yīn阳脸心里一酸,忍不住从后视镜看了那女人一眼,依旧是两个哥哥扶持着她,红帽子红围脖,一动不动地歪坐在后座中间。

  花白头发又接着说:“发送了老娘,我们几个商量着给妹子找个人家,可她都过了30岁,在我们这里,她这岁数可就真算太大了。邻近村子再找不到合适的,找个死了老婆的吧,又对不起我那huáng花妹子。村里人都知道她恓惶,但她不愿意受人可怜,要出门去大城市打工,远远离开这块地方。一家人好说歹说,都劝不住她。这一去,遇到了车祸,让个大汽车碾破了脑袋。”

  花白头发继续念叨,声音里带了哽咽:“我妹子为这个家cao持了一辈子,给老娘端屎倒尿好几年,从来没享过一天福。就这么在异乡异地被烧成灰,做一辈子孤魂野鬼,那我们这几个哥哥,也太对不起她了!我们就打算把她带回来,埋了,有机会再寻个没结婚就死了的年轻男人,给我妹子结个yīn亲,埋在一起,好歹算是个安慰!”

  yīn阳脸听到这里,二话没说,将大扳手cha回到驾驶座下的fèng隙里,启动汽车,又开了起来。

  花白头发长嘘一口气,抹了抹眼角的泪。yīn阳脸想了想,问道:“不对啊,出了车祸,那尸体是由jiāo警监督着送到殡仪馆的,殡仪馆连着火葬场,层层手续,你们是怎么把她弄出来的呢?”

  花白头发叹了口气,说:“别提了,这世界上的事,有时候难办,有时候又简单,说细了对谁都不好。”

  yīn阳脸小心翼翼地开着车,鹅毛大雪扑落在风挡玻璃上,又被雨刮器快速抹去,再落,再抹,周而复始……

  yīn阳脸想起磕头的事,不明所以,问道:“你弟弟磕头是怎么回事?祁家铺子是什么地方?”

  花白头发脸像浸了老陈醋,酸着脸嘟囔一句:“那男的就住在祁家铺子……”

  yīn阳脸汗都下来了。

  第5章惊魂夜(5)

  几分钟后,花冠车下了公路,驶进一个黑乎乎的小村落。按花白头发的指引,停在了山前一个小院子前,院子里是依着山挖就的三孔huáng土窑dòng,镶着木头门窗。

  女尸依旧呈坐姿,红帽子红围脖,出嫁女一般被几个哥哥抬下车,进了窑dòng。花白头发请yīn阳脸进屋吃饭,收拾屋舍让他睡一夜,明天再回。yīn阳脸本来不肯进去,却拗不过山西人的热qíng,答应喝一杯热水再走。

  这是yīn阳脸第一次进窑dòng。进了正窑,迎面看见桌子上摆着一张遗像和几样简单的供品。照片上是个有几分姿色的农村姑娘,留着长发,一双小眼睛细细的,正微笑着。

  照这张相片时,想来她还在无限幸福之中!

  这姑娘的五官除了眼睛小些,其他都不错。yīn阳脸当时就想,如果生在大城市,去割个双眼皮,打扮打扮,一定是个美女。

  花白头发拿出一沓钱,说:“兄弟,我们家你也看见了,不富裕,后面又要办丧事,再多我也拿不出来了。这3000就算是剩下的车钱,你收下吧。”

  事先约定的车费是3500块,yīn阳脸前面先收了1000块,应该再收2500块。他想了一想,接过那3000块钱,数出十张百元票子,还给那山西人。

  花白头发一愣,问:“怎么?”

  “拿着吧,我都想好了。”yīn阳脸说。

  花白头发说什么都不肯接回来,双方拉扯半天,最后yīn阳脸说:“得,这1000块算是我给这位妹妹上炷香,你们别驳我的心意。”

  花白头发这才把那1000块钱收回去,说:“家里也没啥好吃的,尝尝我们山西的和子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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