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的,要我说,都赖那个杜明qiáng!”黑子恨恨地抱怨开了,“要不是他碍事,哥几个还不早把眼镜给收拾了?”
顺子一拍手:“真是啊!我们审眼镜的时候,就是这小子碍手碍脚,结果让眼镜炸了包。这会眼镜寻死吧,他又把人给救了。等眼镜给张头前后一说,他可美了,只给咱哥几个尿了一身骚。”
见有人附和自己,黑子便更加来劲,捶着chuáng板叫嚣道:“就该把那小子一块收拾了。”
阿山也道:“这小子是得办。要不然这屋里不太平啊。”一边说,他一边抬眼去看平哥的态度。
平哥点起根烟,凑到嘴边深深地吸了口,暂时没有表态。
“我早就想办他了!”黑子有些按捺不住,带着抱怨的语气说道,“可好几次不都是平哥在中间挡着吗?”
“你们几个看得浅啊。”平哥吐出一串长长的烟圈,沉默片刻后又道,“这家伙可不好碰。”
黑子不屑地翻了翻眼睛:“有什么不好碰的?不就是个五年犯吗,能有多大个量?”
平哥伸出左手食指冲黑子点了点:“问题就在这里。”
黑子挤着眉头,想不通其中的状况,一旁阿山倒是沉吟起来,像是品出了些滋味。
却听平哥又说道:“四中队是什么地方,这个不用我说了吧。”
“重监区啊,全市最恶的犯人都在这儿集中着呢。”黑子扬着头,好像还挺自豪的样子。
“嗯,那我们这个监区,和别的监区有什么不同?”
“那可就惨了……”黑子咧咧嘴,蹦出一句顺口溜来,“四中队,鬼见愁,张头、坟头、子弹头。”
这句顺口溜正是在省城监狱广为流传的谐语。囚犯们用此来描述四中队最为“可怕”的三件事qíng:张头,即指监区的铁腕队长张海峰;坟头,指的是像坟墓一样密不透风的监舍大楼;子弹头,则是说四中队关押的都是重犯,其中不少人还是等着吃“子弹头”的死囚。
“四中队,鬼见愁……”平哥颇为感慨地叹道,“说得好啊,嘿嘿,我在这‘鬼见愁’的地方呆了也有十年了,杜明qiáng是我见到的第一个五年犯。你们想想,这家伙如果不是个厉害角色,又怎么会被关在这里?”
黑子心中一动,明白了平哥的逻辑。以杜明qiáng的刑期完全没资格进重监区,可他却偏偏被关了进来,这不正说明他是一个真正的危险分子,必须要靠人人闻之色变的“鬼见愁”四中队才能制住他吧?
虽然想通了这层关系,但黑子却并不服软,他反倒“哼”了一声:“就算这小子真是个硬茬又怎样?我黑子怕过谁了?妈的,他要是识趣,我还给他三分面子;敢跟我炸刺,我一样削平了他!”
平哥挑着嘴角看看黑子,似乎对后者的狠劲颇为欣赏,同时他点点头道:“我本来也是这个意思。这小子入监的时候还算乖巧,哥几个审他,他也挺老实。后来虽然有点装疯卖傻的,但基本的规矩都还摆得住,所以我也懒得理他,图个大家相安无事。不过他这次可就有点甩大了……”说到这里,平哥的声音渐渐变得低沉,他用拇指和食指用力一搓,将那仍在燃烧的烟头捻成了粉末,然后又冷笑着说,“既然这样的话,我们就陪他玩一玩。”
黑子捏着拳头,现出一副跃跃yù试的兴奋神色。他已经在这坟墓一般的监室中憋了太久,正需要找个机会发泄一下呢……
这场议论中的焦点人物杜明qiáng对平哥等人的密谋尚毫不知qíng。在监区大楼一层的医务室里,值班医生给杭文治做了简单的止血处理后,建议将其送入监狱附属医院做进一步治疗。管教不敢怠慢,带着一行人出了大楼,又急匆匆往医院方向赶去。
杜明qiáng负责背负着人事不知的杭文治前行,因为后者体态瘦弱,这个任务对他来说并不吃力。他一路呼吸着清新的空气,间或还抬头看看幽远的星空,感受这难得的自由气息。
只可惜这段旅途实在短暂,大约五六分钟之后,一幢四层小白楼已出现在众人面前。此刻正值凌晨时分,放眼向四周看去,监狱高墙内一片黑暗,只有这幢小楼内仍然灯光通明。杜明qiáng知道这里就是监狱中的附属医院了。
监狱医院没有挂号的流程,病人入院都是随到随治。众人把杭文治送到二楼的外科病房,一个中年狱医过来了解qíng况后,立刻着手安排输血事宜。
犯人的入监材料中配有体检表,所以很容易便查到了杭文治的匹配血型,一番忙碌之后,一个血袋被连接在杭文治的静脉血管上,生命的希望随着血液一起又流回到了病者的体内。杭文治的面色渐渐红润,呼吸也变得匀重起来。
“没啥大问题。你们安排个人看着吧,等病人醒了再来叫我。”狱医给值班管教送了颗定心丸,然后便告辞去忙自己的一摊事qíng了。
管教松了口气,带着手下狱警撤到门口抽起烟来。杜明qiáng则陪护在杭文治的身边,负责观察后者的状况。
而杭文治的恢复速度印证了狱医乐观的预测:管教等人的一颗烟还没抽完,他已经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随后他的眼珠漫无目的地转动着,依稀看清了眼前的qíng形。
“我……我没有死吗?”他吐出一口浊气,黯然说道,那声音轻得如游丝一般。说话的同时,他看到了坐在自己身边的杜明qiáng。
杜明qiáng冲着他无声地笑了一下,然后压低身体,把嘴凑在他耳边说道调侃道:“这是个没有自由的地方,连死的自由也没有。”
杭文治无奈地摇摇头,不愿再答复什么。站在门口的管教注意到杜明qiáng的举动,他把抽了一半的香烟胡乱掐灭在门框上,一边迈步过来一边问道:“他醒了吗?”
杜明qiáng却像没听见管教的问话,只是继续对着杭文治耳语,而这次他的语气变得极为郑重:“口风紧点,千万别说昨晚的事qíng!”
杭文治的心一缩,“昨晚的事qíng”……那是他有生以来遭受到的最大的羞rǔ,为什么对方不让他说出来?他凝目看着那个年轻人,似乎心中颇多困惑。
杜明qiáng却来不及做过多的解答了,因为管教已经来到了chuáng前,他一把将杜明qiáng拉了起来,忿忿然地喝问道:“你gān什么呢?耳朵聋了?”
“他刚醒,我给他把把脉。”杜明qiáng讪笑着编了个慌。
“你把个屁的脉!给你脸了啊?站一边去!”管教把杜明qiáng推开,凑上前看了看杭文治的气色,换了柔和的语气说:“你现在什么也别想,先好好休息。”
“哎,张队!”屋外守候的狱警忽然招呼了一声,带着点给屋内报信的意思。值班管教连忙转过身来,而随着一阵沉闷的皮鞋声响,张海峰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病房门口。
“张队,你来了。”管教肃然打了个招呼,杜明qiáng则低下脑袋,双手紧贴在裤管上,摆出了立正的造型。
“怎么回事?”张海峰yīn着脸,目光很快地在屋子里扫了一圈。
“这个新收不服判决,闹qíng绪,用眼镜片割脉自杀。幸亏我发现得早,给救过来了。”值班管教简单地说了两句,不但隐去了监室里犯人争斗的qíng节,还把救助的功劳也揽在了自己身上。
杭文治闷哼了一声,脸上现出愤懑的神色。照这么一说,他倒成了没事找事的麻烦角色,实际上他可是个受尽了委屈的苦主。
张海峰捕捉到杭文治的细微表qíng,目光一凛道:“恐怕没那么简单吧?”说着话,他已经踱到了chuáng边,半俯着身直接询问杭文治:“你自己说说,怎么回事?”
杭文治怔了一会,没有直接回答,却略略别过视线去看站在一旁的杜明qiáng。后者也早已把脸偷偷转了过来,和杭文治目光相jiāo的那一刻,他凝重而又缓慢地摇了摇头。
张海峰心思敏锐,立刻转头顺着杭文治的视线看去,不过杜明qiáng此时已经恢复了老老实实的表qíng,低头垂手,目不斜视。
“我想不开,我没有犯罪……我是冤枉的……”杭文治终于喃喃地自语起来,而他的说辞正与先前管教的解释完全吻合。
张海峰略一沉吟,指着杜明qiáng对那值班管教说道:“你把他先带到隔壁病房,我一会要问他的话。”
值班管教应了声“是”,而杜明qiáng不待对方推桑,自己乖乖走在了前面。不多会两人便来到了隔壁空闲的病房中,管教命令杜明qiáng贴着墙角站好,自己则在门口附近来回踱着方步,显得有些心神不定的样子:他不得不担心杭文治曝出睡觉前的监室冲突,这样他便免不了被扣上“管理不善”的帽子。
不过事态的进展还算乐观。大约五分钟之后,张海峰也跟了过来,一进屋他便冲值班管教挥挥手说:“你先回去吧,监区那边盯着点,别再出什么乱子了。”
值班管教松了口气,正要招呼杜明qiáng时,张海峰却又伸手一指:“把这家伙留下,我还没问他话呢。”
值班管教点点头,一个人离开了病房。他知道杜明qiáng是个懂规矩的老油条了,应该不会乱说什么。他刚一出门,张海峰便找了张椅子坐下,两眼则直勾勾地盯在了杜明qiáng的身上。
杜明qiáng还是老老实实地站着,头也不敢抬。
“杜明qiáng……”张海峰开口了,“这是你的名字吗?”
“报告管教:是!”杜明qiáng很郑重地答道。
张海峰笑了笑,喜怒莫测的样子。然后他冲杜明qiáng招招手:“你过来,在我面前站好。”
杜明qiáng顺从地走上前,停在了距离张海峰一步远的地方。张海峰把右手探到腰间,摸出了别在皮带上的那根电棍。
“你入监有两个月了吧?”张海峰又问道,语气平淡得像是在拉家常一般。
杜明qiáng则始终保持着同样的态度:“是。”
张海峰用电棍轻轻敲着自己的左手手掌,微笑道:“我还是第一次找你谈话。”
杜明qiáng顺竿子爬将起来:“那说明我表现好,从不让管教费心。”
“哈!”这下张海峰笑出了声,“从不让管教费心?你可是最让我费心的一个!”说话间,他右手抬起了那根电棍,慢慢地向着杜明qiáng的身体伸去。
杜明qiáng暗暗咬了咬牙,不躲不闪,眼看着电棍头部戳到了自己的左手上,但并没有电击的痛感传来。他挑了挑眉头,略现出些诧异的神色。
52书库推荐浏览: 周浩晖